雪落最后的告别

十一月的雪来得又急又密,凌晨巡山时,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我裹紧外套往回赶,心里还惦记着灰灰——往常这个点,它早该在管护站门口转圈,尾巴扫得积雪簌簌落,可今天走了半程,连个狼爪印都没见着。

越往回走,我心里越慌。前几天镇上王叔说,外山有偷猎的在林子里设夹,我特意叮嘱过灰灰别往北边断崖去,可那小家伙总爱对着断崖下的野枣丛打转,说要给我摘最红的果子。

刚拐过一道弯,就听见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是灰灰平日撒娇的调子,是带着疼的、细细的哼唧。我心里一紧,拔腿往断崖方向跑,雪灌进靴筒,冻得脚指头发麻也顾不上。

声音是从断崖下的灌木丛里传出来的。我趴在雪地上往下看,昏暗中能看见那抹熟悉的灰褐色——灰灰半趴在雪地里,左前腿被钢制捕兽夹死死咬住,夹齿嵌进毛里,雪地上浸开一圈暗红,在雪光里看得人眼酸。它看见我,尾巴想摇,却因为疼猛地缩了一下,喉咙里的呜咽更响,像在喊“我好疼”。

“灰灰,别怕,我来了!”我扯着嗓子喊,手脚并用地往下爬。崖壁上结着冰,好几次差点滑下去,手被石头划得流血也没知觉。到了崖底,我刚蹲下来,灰灰就往我怀里钻,小脑袋蹭着我的手,眼泪顺着它的眼角往下掉,落在我手背上,冰凉凉的。

捕兽夹的弹簧锁得紧,我试着掰了好几次,手指都磨红了,夹口还是纹丝不动。灰灰疼得浑身发抖,却没咬我,只是把脑袋埋进我怀里,爪子紧紧抓着我的外套。我摸出随身带的瑞士军刀,想撬开锁扣,可刀片太细,刚碰到弹簧就滑了。

风越来越大,雪落在灰灰身上,很快就积了一层。我把外套脱下来裹住它,让它靠在我怀里取暖,自己冻得牙齿打颤。“再等等,灰灰,我肯定能救你出去。”我贴着它的耳朵说,声音里藏不住慌——这荒山野岭的,没有工具,再耗下去,灰灰的腿怕是要废。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狼嚎,绵长又急切。是母狼!我抬头看,只见母狼从林子里跑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磨得光滑的粗树枝,身后还跟着两只半大的山猫。母狼把树枝放在我面前,用鼻子推了推我的手,又对着捕兽夹叫了两声。

我忽然明白过来——它是让我用树枝当杠杆!我赶紧把树枝插进夹口的缝隙里,用尽全力往下压,母狼也凑过来,用身子顶着树枝,两只山猫则围着灰灰,用鼻子轻轻拱它,像是在给它打气。“咔嚓”一声脆响,弹簧终于松了,我赶紧把灰灰的腿抽出来,用外套裹得更紧。

灰灰的腿肿得厉害,伤口还在流血。我撕下里面的秋衣,用雪擦了擦伤口周围,简单缠了几圈,然后把它抱起来往管护站跑。母狼跟在我身边,时不时用鼻子托一下我的胳膊,像是在帮我分担重量。雪地里,我们的脚印叠在一起,深一脚浅一脚,朝着有灯光的方向赶。

回到管护站,我把炉火烧得旺旺的,翻出父亲留下的外伤药和绷带,小心翼翼地给灰灰处理伤口。它疼得直抖,却还是忍着,用舌头轻轻舔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慰我“我不疼”。母狼趴在旁边,眼睛一直盯着灰灰的腿,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叫声,直到我缠好最后一圈绷带,它才轻轻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给灰灰换药,用温水帮它擦身子,还把牛奶加热了给它喝。灰灰不能动,就趴在我床边,我写巡山日志时,它会用脑袋蹭我的手腕;我做饭时,它就歪着头看,尾巴轻轻晃着,比以前更黏人了。母狼也天天来,每次都会叼来新鲜的野兔,放在门口,像是在给灰灰补身体。

有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灰灰正试着用三条腿站起来,虽然走得摇摇晃晃,却还是坚持着走到我面前,用鼻子碰了碰我的手。我赶紧把它抱起来,眼眶突然就热了——这个坚强的小家伙,从来都不想让我担心。

后来,灰灰的腿慢慢好了,虽然跑起来不如以前快,却还是能跟着母狼去林子里转。只是它再也不往北边断崖去,每次路过,都会绕着走,还会用脑袋蹭蹭我的手,像是在说“我记住你的话了”。

雪停的时候,我带着灰灰在院外的白桦树下晒太阳。它趴在我腿上,眯着眼睛,尾巴轻轻晃着。我摸着它的头,看着远处的山林,忽然明白,有些羁绊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总会有风雨,有危险,可只要我们彼此守护,就总能扛过去。就像我和灰灰,就像这片林子,只要心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