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与屋檐
灰灰摸清“白天学本事、晚上回管护站”的规矩后,每天的作息比我还规律。天刚亮,只要我推开木门,准能看见母狼站在院外的白桦树下——它从不踏进院子,就那样安静地等着,像是默认了这“半托管”的模式。灰灰一看见母狼,就会蹦蹦跳跳地冲过去,却不会立刻跑远,总要回头看我一眼,等我挥挥手,才跟着母狼钻进林子。
起初我还担心它跟不上母狼的脚步,偷偷跟过两次。第一次看见母狼教它分辨足迹:母狼用鼻子点了点雪地上的野兔印,灰灰就凑过去闻,学得有模有样;后来又看见母狼教它躲避陷阱,在猎人以前设过套的地方,母狼会用爪子扒开落叶,让灰灰记住那股铁绳的味道。灰灰学得认真,只是偶尔会跑回我藏着的地方,用脑袋蹭蹭我的裤腿,像是在炫耀“我学会啦”,惹得母狼无奈地低唤一声,它才又颠颠地跑回去。
到了傍晚,不用等我去接,灰灰准会准时出现在管护站门口。有时候它会叼着点“礼物”——可能是一只肥硕的野鼠,也可能是几颗红彤彤的山枣,甚至有一次,它叼回来一根带着露水的野花,放在我脚边,尾巴摇得飞快。我知道这是它从母狼那里学来的“分享”,每次都会笑着收下,把野鼠埋在院子角落(实在下不去嘴),把山枣洗干净分给它一半,野花则插在父亲留下的旧玻璃瓶里,摆在窗台上,让屋里多了点生气。
有一次巡山,我不小心踩空了坡地,摔在雪地里,脚踝又肿又疼,站不起来。灰灰急得围着我转,发出焦虑的低吼,然后突然转身往林子深处跑。我以为它要去找母狼,心里又急又怕——这荒山野岭的,我一个人根本走不回去。可没过多久,就听见灰灰的叫声,还有母狼的脚步声。母狼跑到我身边,用鼻子轻轻拱了拱我的腿,像是在检查我的伤势,然后又转头对着林子叫了几声。
我正纳闷它要做什么,就看见远处跑来两只半大的狐狸,跟着母狼往我这边走。后来我才知道,母狼是让狐狸帮忙——两只狐狸一左一右,用身子顶着我的胳膊,灰灰则咬着我的衣角,慢慢把我往平缓的地方拖。虽然过程慢得很,可看着灰灰紧绷的小身子,还有母狼时不时回头的眼神,我心里又暖又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养伤,灰灰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时不时用舌头舔舔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慰我。母狼则在院子里守着,整夜都没离开。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窗台上放着几颗草药,是治跌打损伤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母狼特意找来的。
从那以后,我和灰灰、母狼的关系更亲近了。母狼不再只在早晚出现,有时候白天也会来院子附近转,看见我在劈柴,它会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在院子里晒巡山日志,它也会凑过来,用鼻子轻轻碰一碰纸页,像是在好奇这是什么。灰灰则更黏我了,晚上睡觉,它不再待在纸箱里,而是会跳上我的床,蜷缩在我脚边,毛茸茸的身子暖乎乎的,让我再也不会因为夜里冷而醒过来。
有一次,镇上的王叔来送东西,看见灰灰趴在我脚边,吓了一跳:“小林,你还把它留着呢?这可是狼啊!”我笑着说:“王叔,你看它像会伤人的样子吗?”王叔仔细看了看,只见灰灰正用脑袋蹭我的手,眼睛里满是温顺,忍不住叹道:“真是奇了,这狼跟你比跟它妈还亲。”
我知道,灰灰之所以不肯完全离开我,不仅仅是因为依赖,更是因为我们之间早就有了超越“人与动物”的羁绊。它在山林里跟着母狼学会生存,也在我这里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在它身上找到了父亲走后的慰藉,也慢慢明白了守护这片林子的意义——不仅仅是守护树木,更是守护这些鲜活的生命,守护这份跨越物种的信任。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暖,林场里的积雪完全融化了,树枝抽出了新芽,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灰灰也长大了不少,不再是当初那个巴掌大的小狼崽,体型快赶上半大的狗了,只是性格还是像以前一样,黏人又活泼。有时候它会跟着母狼在林子里待上两三天再回来,我虽然会担心,却也知道,它在慢慢长大,需要更多的空间去熟悉山林。
只是每次它回来,都会像以前一样,扑进我怀里,用脑袋蹭我的脖子,让我知道,不管它在林子里走多远,管护站永远是它的家,我永远是它想回来的人。而我也清楚,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守着这片林子,守着灰灰,守着这份独一无二的羁绊,就像父亲当年那样,把这里当成自己永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