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连载· 风月琴断忘江湖1
暮春的江南,总被连绵的雨丝裹着。秦淮河畔的烟雨楼,檐角铜铃在雨雾里轻响,混着楼里飘出的琴音,像揉碎的月光,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柳月儿坐在三楼靠窗的琴案后,指尖捻着冰弦。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襦裙,裙摆绣着几枝淡墨竹,墨发松松挽了个髻,只插了支碧玉簪。窗外的雨打在芭蕉叶上,淅淅沥沥,她垂着眼,指尖一挑,《平沙落雁》的调子便漫了开来。
楼下突然静了些,接着传来老鸨阿妈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谄媚:“王爷您可算来了!快,楼上雅间给您留着呢!”
柳月儿的指尖顿了顿,琴弦发出一声轻颤。她听说过这位靖王萧煜——大梁最受宠的王爷,封地在富庶的江南,人长得俊朗,性子却风流不羁,秦淮河畔的风月场所,他是常客。
雅间的门被推开时,她正弹到曲中最舒缓的段落。脚步声很轻,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混着雨气飘过来。她没抬头,只听得一个温润却藏着几分慵懒的男声:“这琴声不错,是谁在弹?”
阿妈的声音立刻响起:“回王爷,是我们楼里的月儿姑娘,琴弹得最好,人也俊!”
“哦?”萧煜的声音近了些,“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柳月儿握着琴弦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她自入烟雨楼,只卖艺不卖身,也极少与人对视,可眼前这人是王爷,她不能不从。缓缓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他穿着件宝蓝锦袍,领口绣着暗纹流云,发间束着玉冠,眉眼俊朗,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可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反倒像蒙了层雾,看不透深浅。
萧煜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笑了:“果然是个美人,这双眼睛,倒不像江南女子的柔,反而带着点韧。”他走到琴案旁,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再弹一曲吧,就弹《凤求凰》。”
柳月儿垂眸,指尖重新落在弦上。《凤求凰》是求爱曲,寻常男子听她弹这首,总带着些轻佻的心思,可萧煜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只是单纯想听琴。她的指尖动了,琴音里少了几分缠绵,多了几分清冷,像寒夜里的月光,孤高清绝。
一曲终了,萧煜拍手:“好!赏。”身后的随从立刻递过一个锦盒,里面装着几锭金元宝。
柳月儿没去看那锦盒,只轻声道:“王爷谬赞,月儿只是尽本分罢了。”
萧煜挑了挑眉,将锦盒推到她面前:“本王赏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他顿了顿,又道,“往后本王来烟雨楼,都要听你弹琴。”
从那天起,萧煜成了烟雨楼的常客。他每次来,都只待在三楼雅间,点柳月儿弹琴,偶尔会跟她说几句话,问她琴是跟谁学的,家乡在哪里。柳月儿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弹琴,偶尔答一两句,语气清淡。
她知道自己与萧煜之间隔着云泥之别,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是卑贱的青楼琴师,不该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可萧煜待她,却与其他客人不同——他从不对她动手动脚,也不说轻薄的话,只是安静地听琴,有时还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儿,或是江南的新茶,或是精致的点心。
有一次,烟雨楼来了个醉酒的富商,非要柳月儿陪酒,还伸手去拉她。她挣扎间,萧煜突然闯了进来,一脚将那富商踹倒在地,语气冷得像冰:“谁敢动本王的人?”
那富商吓得酒醒了大半,看清是靖王后,连忙磕头求饶。萧煜没再看他,只对柳月儿说:“跟我走。”
他带着她出了烟雨楼,坐上马车。车厢里铺着柔软的锦垫,燃着安神的檀香。萧煜递给她一杯热茶:“别怕,以后有本王在,没人敢欺负你。”
柳月儿握着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却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轻声道:“王爷,月儿只是个青楼女子,不值得您这样。”
萧煜看着她,眼神认真:“在本王眼里,你不是青楼女子,你只是柳月儿,一个弹琴很好听的姑娘。”
那天之后,柳月儿的心防,悄悄裂开了一道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