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板车般的货运马车斜斜停靠在路边。

车厢木料被晒得发脆,车轮边缘还沾着前日的泥点。

前方城墙如巨蟒盘踞在地平线,青灰色砖石在正午阳光里泛着冷光。

明明再走半刻就能抵达城门洞,马车却在距吊桥不足百米的地方停下。

吱呀作响的轮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两位,城门楼子都能看清了。”

驾车老人扶着歪歪扭扭的车辕回头喊道,他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赶路时溅上的草屑。

货厢里的货物被帆布盖着,随着动静簌簌滑落,露出缝隙里蜷缩的两个人影。

身形单薄的少年先拱开帆布角,骨节分明的手撑着车厢沿跳下来。

身后跟着的美妇整理着裙摆,发间木簪晃出细碎的光影。

少年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站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头前。

他掌心向上摊开,几枚银魂币在阳光下晃出亮斑:“老伯,这是说好的路费。”

银币边缘还带着体温,显然是被攥了很久。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连忙在衣襟上擦了擦,笑着摆手拒绝,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哪能要你的钱?”

“这一路你变着法儿做野菜疙瘩汤,老头子我沾光尝了鲜,该付伙食费才是。”

风从城门方向吹来,掀起他后颈稀疏的白发。

“那谢谢老伯了。”

少年闻言不再坚持,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银币才收回,转身时衣角扫过车轮,带起一小团尘土。

他回到美妇身边时,老人正眯着眼打量他,喉头发出啧啧的感叹声:“瞧瞧这孩子,腰板挺得比旗杆还直,小小年纪这么懂礼数。”

“真不用我赶车送你们到城门底下?”

美妇闻言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摆,原本温和的眉眼染上一丝涩意。

她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指腹蹭过他耳后未擦净的煤灰:“不麻烦您了,我们……还要去别处办些事。”

话音落下时,她嘴角牵起的笑容有些勉强,目光却在少年身上停驻良久。

仿佛要把那瘦弱的身形刻进眼里。

“行吧行吧。”

老人不再强求,抖了抖缰绳准备启程,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里,还飘着他最后的叮嘱:“出门在外多保重,别委屈了自己——再见了,小朋友。”

马车缓缓启动时,少年突然转过身,朝着远去的车尾郑重地挥了挥手。

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秆。

老人粗糙的手掌在空中用力晃了晃,沟壑纵横的脸上堆着憨厚的笑,朝霍宇浩道别后。

转身爬回吱呀作响的马车。

他枯瘦的手指攥紧缰绳猛地一抖,瘦弱的老马打了个响鼻,拉着货车碾过坑洼的官道朝远方挪动。

车轮滚过碎石发出咯噔声,随着马车越行越远,那声响渐渐轻得像风中的叹息。

“妈,我们进城吧。”

霍宇浩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直到那小黑点被道路拐角彻底吞没,才缓缓转过头对霍云儿说。

午后的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阴影,眼底却没了往日的孩子气,像藏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们根本没有其他事要做。

霍云儿先前那般说辞,不过是不想让老人被城门守卫注意到。

毕竟和他们这对行迹可疑的母子走得太近,保不准会惹上麻烦。

虽说公爵夫人的手段未必能追到这里。

但霍宇浩心里清楚,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里,多一分小心就能少十分危险。

霍云儿听了儿子的话,指尖微微一颤才反应过来。

她望着霍宇浩单薄的肩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指尖冰凉地牵起儿子的手。

掌心相触的瞬间,她忽然想起离开公爵府那晚,六岁的孩子攥着她的衣角说“我会保护妈妈”。

当时只当是童言无忌,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作为戴浩贴身丫鬟的那些年,霍云儿的世界不过是公爵府四方天井那么大。

一个月前拽着霍宇浩逃出白虎公爵府时,她踩在府外青石板上的每一步都发颤。

满脑子都是未知的恐慌。

可身边这个刚到她腰间的孩子,却像突然抽条的小树,用细瘦的胳膊撑起了整片天。

他背着她跟车夫砍价,带着她在各个驿站换乘马车。

从星罗帝国一路颠沛到天魂帝国,直到今天站在天斗城巍峨的城门下。

这三十天的奔波像场荒诞的梦。

霍云儿低头看着霍宇浩被晒黑的侧脸,看着他走路时下意识护在她身前的姿态,忽然觉得掌心的温度烫得厉害。

至于为何将天斗城定为落脚之地,完全是霍宇浩权衡利弊后的深思熟虑。

若要论大陆上治安最为稳固的城市,除了各国首都便是声名远扬的史莱克城。

星罗城因公爵夫人的势力盘根错节,他们断无再踏入的可能。

斗灵帝国国力衰微,城防体系如同虚设,早被霍宇浩从备选名单中划去。

明都更是连考虑的必要都没有——逐一排除后,最终剩下的只有史莱克城与天斗城。

从安全系数来看,史莱克城无疑是最佳选择,但霍宇浩急需赚取生存所需的金钱。

经过再三考量,才最终选定了天斗城。

朱露那日从公爵府逃离时本就没携带多少财物,她赠予霍宇浩的储物手环里,仅有将近两百枚金魂币。

这笔钱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称得上是一笔足以改变生活的巨款。

若在偏远小城镇省吃俭用,完全能够支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可霍云儿在公爵府多年操劳,身体早已积劳成疾,需要购买珍贵药材进行调理。

而霍宇浩经过傲慢原罪的改造后,正处于身体发育的关键时期,也急需大量营养来补充能量。

一百多枚金魂币看似数目可观,但真要用于这些必要的开销,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消耗殆尽。

好在身为重生者,霍宇浩脑中从不缺乏赚钱的门路。

他反复思索后,决定采用两种方式同时赚钱:一边售卖特色烤鱼,一边尝试制作魂导器出售。

虽说卖烤鱼的利润与售卖魂导器相比,差了不止十倍,但想要靠卖魂导器赚钱绝非易事。

那些制作魂导器所需的稀有金属价格昂贵得惊人。

先不说能否找到可靠的购买渠道,他首先就需要一笔不菲的启动资金才行。

两百枚金魂币在喧嚣的集市上实在算不得什么大钱。

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稀有矿石,随便一块品质稍好的,价格都高得吓人。

别说买上一斤,就连半两都够呛。

所以在凑够足够的启动资金之前,霍宇浩只能把目光投向成本相对低廉的烤鱼生意。

这法子虽说听着普通,可对他而言,卖烤鱼不只是为了赚钱填饱肚子。

更重要的是能借着这事儿,加快解锁暴食原罪的进度。

在颠簸着前往天斗城的路上,母亲霍云儿和赶车的老汉,没少给他提供暴食能量。

说来也奇怪,触发这种能量的方式简单得很,只要心里生出对食物的渴望,那能量就来了。

这也是霍宇浩一路上坚持亲自掌勺做饭的原因。

他前世在神界跟着师傅融念冰学了不少厨艺。

如今这手艺可没落下,经他手做出来的饭菜,香味能飘出老远,光是闻着那味儿,就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一个月的时间晃眼就过去了,霍宇浩精神空间里的变化让他挺惊喜。

原本灰扑扑的光球,有一小部分已经慢慢转成了暗黄色。

这段时间他边做边琢磨,也摸清楚了些解锁原罪本源的门道:同一种原罪的能量,每个活人每三天才能提供一次,可不同种类的原罪能量就没这限制了。

打个比方说,要是有人闻到了霍宇浩烤的鱼香,心里头那股对美食的渴望一上来。

就能给他提供解锁暴食原罪的能量,可要是想再靠这人获取暴食能量,就得等上三天。

但巧的是,要是这人在闻香味的时候,突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样子。

那霍宇浩就能趁机得到解锁傲慢原罪的能量,当然啦,再想从这人身上拿傲慢能量,也得等三天以后才行。

至于这个发现的契机,还得从一次途中休整说起。

当时灶台升腾的热气裹着食物香气飘到路边,瞬间勾来个路过的汉子。

那家伙眯着眼打量霍云儿,喉结滚动着起了邪念,突然扬起下巴露出傲慢的笑。

唾沫横飞地说着轻佻浑话。

等霍宇浩冷着脸将他吓退,这人竟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地跺脚骂街,唾沫星子溅得三尺远。

就在这短短一顿饭的工夫里,暴食、色欲、傲慢、暴怒——四种原罪能量如同一串炸开的鞭炮,噼里啪啦全冲进霍宇浩的精神空间。

惊得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为了“报答”这家伙对母亲的冒犯,霍宇浩嘴角勾起笑意,指尖飞快掐诀送了他一份“命运-审判”。

至于这汉子往后会被厄运缠上何种麻烦,就得看他踩狗屎运的本事了。

除此之外,霍宇浩还摸透了个门道:修为越高的人,体内奔涌的原罪能量就越充沛。

就像在公爵府那段日子,成群魂师挺着胸膛摆出傲慢姿态。

那股子高人一等的气焰简直像不要钱的洪水,哗啦啦帮他短时间内就冲开了傲慢本源的枷锁。

可母亲霍云儿只是个普通妇人,她身上散逸的原罪能量稀稀拉拉,少得像沙漠里的雨滴。

即便如此,解锁的进程还是慢得像蜗牛爬。

霍宇浩反复对比后发现,成功捅破傲慢本源的窗户纸后。

其余原罪本源的壁垒明显变得更厚实。

要是这算铁律的话,等他啃下暴食本源这块硬骨头,剩下五个原罪本源的解锁速度怕不是要慢成龟速。

乍一看这规律,像是逼着他七个原罪齐头并进搞解锁。

可周围人何时冒出原罪念头根本没法掐表计算。

再加上霍宇浩心里总有种预感:短时间内连续解锁原罪本源,那股冲击精神的劲儿恐怕比魂兽暴走还吓人。

如果是神祇时期的他,自然能像捏碎蛋壳般轻松承受这些冲击。

但重生后这具稚嫩的凡人躯体,恐怕连十分之一的能量反噬都扛不住。

不得不说,傲慢本源带来的力量就像潘多拉魔盒,意志力稍弱的人,准会被那膨胀的力量诱惑,急吼吼去解锁其他原罪。

最后被欲望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这哪里是本源,分明是裹着蜜糖的陷阱。

好在解锁速度的放缓,反倒成了缓冲带。

霍宇浩能像品酒般慢慢适应每种本源的力量。

就像给新鞋磨脚的时间。

所以他打定主意,像剥洋葱似的一个个来,反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虽说不忙着解锁,可凭着对神界七原罪神的了解,霍宇浩闭着眼都能猜出几分:

暴食本源肯定和吞噬脱不了干系,搞不好能把魂环当零食啃……想着想着。

他的目光落在精神空间里那团灰扑扑的光团上,其中一丝妖异的暗红像血丝般蔓延,正是色欲原罪。

回想起前世色欲之神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手段,霍宇浩下意识嘬了嘬后槽牙。

不会真像传说中那样,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腿软吧?

他甩了甩头,把这麻烦的念头甩出脑子——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把眼前的烤鱼摊支棱起来才是正事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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