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

“哐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打破了清晨梨香苑死寂的压抑。

谢梨猛地站起身，双手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她再也无法忍受，一把将面前整张桌布狠狠掀翻！碗碟、菜肴、羹汤……顷刻间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汤汁横流，瓷片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她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哆嗦，眼泪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她指着同样站起身、面色阴沉却看不出喜怒的谢渊濯，声音尖利破碎，带着泣血的控诉：

“你……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谢渊濯！你还是不是人？！”

为她做里衣？还要和先生一模一样？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折辱，这是要将她最后一点尊严和对过往美好的念想都踩进泥泞里，碾得粉碎！

谢渊濯看着满地狼藉和崩溃痛哭的她，眼神幽暗，薄唇紧抿，并未立刻发作，但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比怒吼更令人窒息。

谢梨踉跄着后退两步，脚下踩到冰凉的瓷片和油腻的菜肴也浑然不觉。她看着满地碎片，如同看到她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和希望。

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窜入她的脑海，让她瞬间如坠冰窟，连哭泣都停滞了。

父亲……

父亲救不了她。那晚父亲震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在这个侯府，谢渊濯早已一手遮天。

外人？

谁又会为了一个得罪过皇帝、声名狼藉的侯府养女，去开罪权势正盛的宁安侯世子？

没人能救她了。

没有人。

而那个她曾经无比依赖、视为天的哥哥，早已疯了。他被可怕的执念和占有欲吞噬，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魔鬼。他不会放过她的，死也不会。

巨大的绝望如同潮水灭顶，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死寂。

她该怎么办？她能去哪里？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早已病逝的、温柔的母亲，正站在光影朦胧处，朝她伸出双手，眼中满是怜爱和悲伤。

她又仿佛看到了沈澂，她的先生，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衫，站在梨花树下，朝她浅浅笑着，目光清澈而温暖，如同他们初遇那般。

去找母亲……

去找先生……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亮，诱惑着她。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一地狼藉和站在那里的谢渊濯，像个游魂般，眼神空洞，脚步虚浮地朝着内室走去，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母亲……先生……等等我……等等阿梨……”

谢渊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听着那模糊不清的呓语，眉头狠狠一皱，心中那股暴戾的烦躁再次升起。他迈步想要跟上，却见谢梨已经踉跄着扑到窗边，推开窗户，痴痴地望着院中那几株梨树，仿佛那里真的有她思念的人。

他脚步顿住，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单薄得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的背影，最终只是对闻声赶来、吓得面无人色的丫鬟冷冷吩咐道：“收拾干净。看好小姐，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谢梨的背影，转身离去。他知道，逼得太紧反而不好。今日这反应，虽激烈，却也在他预料之中。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而谢梨，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她只是望着那满树绿叶，泪水无声滑落。

或许，只有去到母亲和先生所在的那个世界，她才能真正得到解脱和安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