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交谈(1)
缓了几分钟,我压下身体残留的异样感,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起刚才的情形——闷油瓶沉默却不容拒绝的动作,还有自己被按得舒服了就迷迷糊糊应下的样子。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了起来,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我想起他守了一夜。
在连续追击六个小时后,还能强撑着给我们守夜,张起灵也是人,是血肉之躯,不可能不累。
定了定神,我整理好衣服,套上外褂走出帐篷。天光已经大亮,其他人早就收拾妥当,正聚在沟壑边喝粥。米不知道是胖子从哪翻出来的,闻着居然挺香。
我简单抹了把脸,走过去朝锅里看了一眼,不由一愣——粥里竟然掺了野菜、火腿肠片和咸菜,看起来有模有样。胖子见我过来,笑呵呵地盛了一碗递过来。
接过来尝了一口,温度正好,咸香软糯,但米粒的口感有些奇怪。不过在这种鬼地方,能喝上现熬的热粥已经堪称奢侈,我没多想,很快喝完一碗,肚子里暖和起来,却还觉得不够。可惜锅已经见底了,人多锅小,能分到一碗已经不错。
正觉得有些遗憾,忽然有人碰了碰我的手。我一怔,低头看去,是一碗没动过的、还温热的粥。
是张起灵递过来的。
“小哥,你没吃?”我有些意外,“还是不饿?”
他摇摇头:“吃过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碗给你。”
我心里一暖,却又忍不住皱眉。守夜的人是他,累的是他,哪有反过来省给我吃的道理。“你守了一夜,得多吃点才行,”我把碗推回去,“我不用了。”
张起灵没动,我也没动。一旁的潘子脸色沉了下来,胖子左看看右看看,就连阿宁也挑起了眉。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胖子赶忙打圆场:“哎哎,不就是碗粥嘛!胖爷我再煮一锅就是了,自热米饭里拆出来的米还有呢!”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口感奇怪,原来是用了自热米饭里的米。干笑了两声,我问:“那里的菜包呢?”
“放心,天真,胖爷我一粒米都不浪费!”胖子拍着胸脯,“菜包、加热包全都收好了,咱以后还能用!”
潘子这时开口,语气恭敬却带着坚持:“张爷,您就别客气了。守夜辛苦,您多吃点是应该的。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下次煮粥再给我们三爷留一碗就行。”
我连忙点头附和,阿宁也微微一笑,语气却意味深长:“潘爷说得对。小哥你守了一整夜,今天早上我们起来第一件事都是去看吴邪——是在上药吧?进去那么久,潘子去叫你们的时候还没弄完,耽误了些时间,来得晚,分到的粥自然就少了。你累了一夜,多吃些也是应该的。”
她这话一说,我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昨晚和今早的画面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我面上没露,只是坚持地看着张起灵。
闷油瓶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看了我一眼,忽然伸手拿过碗,不由分说地往我碗里倒了一大半,然后塞回我手里。
“一人一半。”他说。
……你管这叫一半?我心里无语,但也知道拗不过他,只能接过碗,低声道了句谢。
张起灵只点了点头,端着那小半碗粥转过身,安静地喝了起来。
早饭时间结束,众人各自散开收拾装备。
经过昨晚的谈话,我和胖子都觉得有必要再和张起灵确认一下接下来的计划。胖子伸了个懒腰,开口道:“差不多就这样了,咱也别磨叽了。小哥,你刚才说你有办法能找到入口,具体怎么回事?”
闷油瓶抬眼看了看他,语气平淡:“这个方法很难成功,不如不说。”
“别啊!”胖子立马嚷起来,“说来听听,胖爷我可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张起灵沉默片刻,目光在我们脸上扫过,缓缓道:“我们去找文锦。”
我和胖子都愣住了,随后我不由苦笑起来。确实,这办法太难了。我们能找到这个营地已经拼尽了运气,这里目标明显,还有信号烟指引,而文锦只有一个人,又故意在躲藏,在这茫茫林海里找她,简直是大海捞针。
胖子也泄了气,嘟囔道:“那你还不如说去抓吴三省呢,难度也没差多少。
再说,文锦就一定知道入口吗?
小吴找到的那本笔记上不是说她没进去就返回了吗?”
“她一定知道。”闷油瓶往将熄的篝火里添了几根柴,语气肯定。
“凭什么?”
“感觉。”
胖子朝我耸耸肩,一脸没辙:“感觉……胖爷我只感觉这趟要白跑。”说完仰头灌了口水,郁闷地摇头。
几人一时都没说话。
我靠在背包上,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却觉得闷油瓶的猜测并非全无道理。
一切线索的源头都在那些录像带。
我和裘德考都收到了录像带,从而得知了文锦多年前的那次考察,这才有了现在的行动。
所以,文锦寄出录像带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引我们来这里。
三叔原本是为了跟踪裘德考的队伍,摸清他们的目的。
但裘德考的人在进入魔鬼城前就垮了,跟踪失去了意义。
按三叔的性格,他肯定会和黑瞎子(或者说是黑瞎子和解雨臣两个人)会合,然后对剩下的人采取手段问出情报。所以三叔知道的信息恐怕有限。
相比之下,寄出录像带的文锦,才是掌握最多线索的人。
没理由三叔知道的她不知道。
想到录像带里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心里就一阵发毛。
如果真能找到文锦,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不管怎么样,文锦知道入口的可能性很大。”我对胖子说,“现在已经没别的路了,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找到她。”
胖子点了支烟,深吸一口:“这不是困难,这是不可能。她看见我们就跑,就算她身上有GPS,在这林子里也不一定能抓到。”
“或许可以做陷阱引她过来。”
“怎么引?色诱吗?”胖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咱仨一边跳脱衣舞一边在林子里晃荡?文锦恐怕不好这口。”
我也叹了口气。
确实麻烦。
如果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那我们喊话、生火、发信号,总能有得到回应的时候,双方互相修正方向,总能碰上。
可她为什么一见我们就跑?
“你们说,她在峡谷口看到我们的时候,跑什么?”我郁闷道,“托定主卓玛传口信的不是她吗?她当时在那里出现,应该是在等我们,为什么没汇合?难道她真的……神志不清了?”
闷油瓶缓缓摇头:“神志失常的判断,是因为当时她满身泥污。现在知道那是伪装的,就说明她当时很冷静。逃跑是理性判断的结果。”
“理性?”胖子不解,“我们又不会害她,她跑什么?”
“冷静……逃跑……”我却猛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文锦在害怕什么?
在她的笔记和口信里,反复提到她在逃避某个“它”。而且她明确说过,“它”就在我们这些进入柴达木盆地的人之中。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
“难道文锦逃跑是因为……”我啧了一声,感觉喉咙发干,“她看到那个‘它’,就在我们几个人里?”
闷油瓶点了点头:“恐怕是。”
我立刻看向胖子,又看向帐篷边的潘子,最后目光落在闷油瓶身上。心说不会吧?
“当时在场的,我,小吴,小哥,大潘,阿宁,五个人。”胖子也反应过来,挨个看我们,“咱们中混进了一个坏东西?”
我和闷油瓶都没说话。胖子马上举手:“胖爷我可是清清白白!绝对不是我,我对你们那文锦小娘们可没兴趣!”
“也许只是猜错了,”我试图缓和气氛,“可能文锦只是疯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和我出生入死过,我宁愿相信文锦是神志失常。
“关键问题是,”胖子压低声音,“那个‘它’到底是什么?小哥,你也不知道?”
闷油瓶抬眼,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有人假扮成我们当中的一个?”胖子说着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脸皮,“你看,胖爷我绝对是原装货!”
“我想过这一点,”闷油瓶淡淡道,“刚才你们睡着时,我已经检查过你和潘子,以及阿宁了。”
“结果呢?”
“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