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睡觉。
听完他说的,我点了点头,没多问。
十年间磨掉了我不少刨根问底的冲动,有些事,点到即止。
“小哥,”我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沉静些,目光落在他身上干涸的泥块上,“这身泥,你自己弄的?”
张起灵点了下头,动作幅度极小,几乎看不出来。“
防蛇。”
“明白了。”我恍然大悟,心底却没什么波澜,这解释合乎逻辑。
陈文锦能在这里活这么久,靠的大概也是这个法子。
“她用泥巴把自己裹严实了,盖住了活人气儿,那些蛇才找不到她。”我陈述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末了习惯性地也点了下头,算是对自己推理的肯定。
张起灵再次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我的说法。
他这人,话少得可怜,一个点头已经是最高级别的赞同了。
他再次警惕地扫视了一圈营地四周,动作快而精准,像一台精密扫描仪,确认暂时没有隐藏的危险后,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还算完好的牧童陶俑。
他动作利落地解下上面缠绕的、还算结实的绳子,走到营地中央那口深井旁,把绳子一端系在井辘轳上,另一端绑住木桶,松手让它沉了下去。
我们也跟着围了过去。
天色本就阴沉,加上头顶层层叠叠的枝叶遮天蔽日,整个营地光线昏暗,那口井更是深不见底,黑黢黢的像个直通地府的洞口。
普通人望下去,估计只能看到一片吞噬光线的墨色。
好在,我现在能看见。
我能清晰地分辨出井壁湿滑的青苔,井水在深处泛着幽暗的光,水面平静,甚至能看到几条细小的、几乎透明的鱼苗在缓缓游动。
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大概是之前驻扎在这里的人,用来监测水质是否安全。
我和胖子、潘子他们凑在井口观察了一会儿。
张起灵已经摇着辘轳把水打了上来,桶里的水还算清澈。
看着他把水倒进一个破陶盆里,我们也各自散开,在废弃营地里翻找能用的容器。
营地虽然荒废,但当年撤退时似乎不算太匆忙,不少家什都保存了下来。
我们很快就各自找到了破盆烂桶,打了水,准备好好洗刷掉一身黏腻的汗水和泥尘。
阿宁是队伍里唯一的女性,自然不可能跟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混在一起洗。
她默不作声地找了个位置最偏、相对完好的帐篷钻了进去,帘子拉得严严实实。
剩下我们几个,按理说,荒郊野岭,大老爷们儿凑一块儿洗个澡,光屁股对光屁股,本不该有什么。
胖子已经在那儿咋呼着要脱裤子了。
可问题就出在……经历了那场诡异的“系统任务”之后,我对和张起灵之间过于“坦诚”的接触,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
那种感觉混杂着尴尬、一丝不易察觉的……和一种被碾压的自惭形秽。
那场任务留下的记忆,像根刺,时不时扎我一下。
具体细节不愿多想,总之,那画面和感觉都太过震撼,对我这二般男人的自尊和神经都造成了点不可逆的冲击。
这直接导致我现在不太愿意直视张起灵腰部以下的区域,尤其是在需要彻底“坦诚”的环境下。
只脱上衣还行,可洗澡……总不能穿着裤子洗吧?
“咳,”我清了清嗓子,在胖子准备脱裤腰带前开了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那什么,你们洗你们的。我……我去那边找个角落自己冲一下得了。”我指了指营地边缘一个被半塌帐篷遮挡的角落,“南方人,讲究点,腼腆。”
胖子一听,小眼睛立刻瞪圆了,咧开嘴就乐:“哟!天真同志,你这觉悟不行啊!都是革命战友,有啥好害臊的?难不成……”他故意拉长了调子,上下打量我,眼神贼兮兮的,“……是怕货比三家,自惭形秽了?放心,胖爷我见多识广,不会笑话你的!”
这话一出,但凡是个带把儿的爷们儿,那点该死的胜负欲都得被激起来。
虽然我自认经过淬炼,脸皮厚实了不少,但胖子这挑衅精准地戳在了男人的尊严上。
心底那股劲儿一顶,加上确实想证明点什么,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弯腰拿盆时,动作幅度“不经意”地大了那么一点。
那一瞬间,虽然穿着湿透黏在身上的裤子,但某些轮廓在昏暗光线下,还是显露出了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软软的状态下,那份量也相当可观——这倒不是我吹,确实是我为数不多能挺直腰板的地方。
胖子那贼眼多尖,立刻捕捉到了。他夸张地“嚯!”了一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眼神在我身上定了定,又飞快地扫过旁边刚脱了上衣露出精壮上身的潘子,最后,目光不可避免地飘向了正沉默地背对着我们解扣子的张起灵。
当胖子的视线落到张起灵那边时,他嘴里的口哨声猛地变了个调,从戏谑变成了短促而真实的惊叹,连着吹了好几下,眼睛都瞪圆了,表情混合着“果然如此”的揶揄和某种难以掩饰的震惊。
张起灵似乎察觉到了胖子的目光,动作顿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单独离开去洗澡的举动有点……不悦?
或者说是某种不易察觉的紧绷。
但他向来没什么情绪外露,嘴唇抿了抿,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或者……想跟过来?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潘子像堵墙一样,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半步,恰好挡在了张起灵和我之间。
潘子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张爷,留步。我家小三爷从小金贵,打独立起就没跟人一块洗过澡,讲究惯了,脸皮薄。
您体谅体谅,让他自己待会儿就好。”
他双臂看似随意地垂着,实则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头护崽的狼,话里话外都透着“别打扰他”的意思。
张起灵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眯了眯,目光越过潘子的肩膀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疑惑?
他似乎不太相信潘子这套说辞。
但就在他眼神微动,像是要想起什么的时候,那点情绪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偏了下头,算是默认,转身继续他沉默的清洗。
其实,刚才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也扫到了我这边。
软趴趴的,颜色是那种很浅淡的……在昏暗的光线下甚至显得有些……干净?
形状也挺好……和他自己那种深沉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轮廓截然不同。
他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握在手里……大概会是另一种感觉?
这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却让他清洗下身的动作无意识地加重了几分。
粗糙的手指搓过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他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触感不对,或者这动作本身就不对,很快就停下了,草草冲了水作罢。
洗完澡,换上相对干燥的备用衣服,虽然布料粗糙还带着霉味,但总算摆脱了那种黏腻感。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皮和脖子上,又湿又重,穿衣服时蹭来蹭去,特别难受。
这鬼地方,别说吹风机,连块像样的干毛巾都难找。
只能用换下来的、勉强拧干不那么滴水的旧衣服胡乱擦着。
我心里有点烦,胡乱地用那湿布在头上揉搓了几把,头发被扯得生疼,也没擦干多少。
最后泄气地把湿布往头上一盖,任由它软塌塌地搭在那里,滴滴答答往下渗水。
清清爽爽的身体带来一阵强烈的疲惫感。
之前在雨林里跋涉的消耗,加上神经一直紧绷,现在稍微放松,困意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眼皮沉得直打架,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往下栽。
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旁边。
他无声地拿掉了我头上那块湿哒哒的破布,换了一条他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相对干爽些的布巾。
他动作不算特别轻柔,但很稳,很有章法。
他用手指把我湿成一绺绺的头发撩开,分薄,然后用布巾包裹住一部分,仔细地按压、擦拭,吸掉水分,再换另一部分。
他擦得很专注,也很有效率。
我迷迷糊糊地任由他摆弄,他擦头发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节奏感。
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隐约传来,驱散了一点井水的凉意。
那一下一下的按压和擦拭,仿佛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把我本就所剩无几的清醒彻底抽走,整个人懒洋洋地只想往下瘫。
头发擦得半干,不再滴水的时候,我那点强撑的意识终于彻底断线。
身体完全遵循了本能,也顾不得什么别扭不别扭、重生者的矜持了,只觉得身后这堵“墙”又稳当又暖和,脑袋一歪,整个人的重量就靠了过去。
身后的人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稳稳地托住了我下滑的身体。
耳边陆续传来胖子震天响的哈欠和潘子压抑的呵欠声,显然大家都累狠了。
没人有精力再去讲究什么,各自在清理出来的稍微干燥点的地方,把背包往地上一垫当枕头,再随便扯件外套或毯子往身上一盖,就准备直接挺尸。
张起灵没说话。
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我靠在他身上的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些,不至于滑倒。
然后他伸长手臂,把自己的背包拽过来,塞在了我的头颈下面,替代了他自己作为支撑。
接着,他小心地挪动身体,在我旁边找了个位置躺下,又扯过他那件深色的连帽外套,仔细地盖在了我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伸出手臂,虚虚地环过我身侧,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闭上了眼睛。
营地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疲惫呼吸声,和雨林深处永不停歇的、潮湿的虫鸣。
这一觉,沉得像是掉进了无底洞,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变成了昏沉的暮色。
………………
大张哥的不丑不丑不丑,只不过比小吴的看起来显得狰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