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闷油瓶
身体下坠的失重感只持续了瞬间,脚下粗壮树枝的触感便清晰地传来。
我屈膝缓冲,厚实的腐叶层吸收了大部分冲击。
几乎同时,浓雾仿佛被投入滚石,瞬间沸腾!
无数道冰冷恶毒的视线穿透雾气,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四面八方,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中,数不清的野鸡脖子如同苏醒的幽灵,簌簌地从腐叶下、树干后、藤蔓缝隙中钻出。
三角蛇头高昂,猩红信子疯狂吞吐,嘶嘶声汇聚成死亡的潮音,将我淹没。
空气凝固般粘稠,充斥着冰冷的蛇腥气和杀机。
视野被浓雾切割,我只能依靠强化后的感官捕捉那些高速游动的阴影。
没有犹豫,我将涂抹了鲜血的小白狗腿横在身前。
刀刃上那股混合铁锈与奇异甜香的气味,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蛇群中炸开。
正前方,一条率先扑来的野鸡脖子,蛇头在距离刀刃半尺处猛地僵住!
它撞上无形的火墙,蛇身剧烈扭动,发出恐惧的尖细嘶鸣,瞬间弹射后退,撞翻一片同类。
有效!
但效果分层。
最近的几条蛇疯狂后退,外围的蛇群却只出现了片刻躁动。源自蛇母的指令压倒本能恐惧,它们稍作迟疑,便从其他方向更凶猛地围拢。
嘶——!
头顶枝桠,一道黑影闪电般窜下,直袭后颈!
我矮身旋步,狗腿刀反手上撩,冰冷的刀刃精准擦过蛇身,带起一小片鳞片,沾染上更多我的血液。
那蛇如同被烙铁击中,凄厉嘶鸣,身体在半空绷直翻滚,啪地摔进腐叶堆,抽搐着失去攻击力。
伤口处的鳞片甚至微微卷曲。这景象让周围蛇群动作凝滞。
空气中甜腥味涌动,带着奇异的诱惑力。
一些躁动的蛇头本能地朝我探伸,竖瞳里除了凶残,竟透出迷离与贪婪。
催情效果……我心下沉吟。
就在这时,左脚踝传来尖锐刺痛!
低头,一条潜伏腐叶下的野鸡脖子,毒牙已穿透裤袜,狠狠咬进皮肉!
冰冷的刺入感无比清晰。
机会来了!
我没有立刻甩开它,强忍剧痛和涌起的眩晕,左手闪电般钳住蛇的七寸!
右手小白狗腿同时掷出,将一条侧面偷袭的蛇钉死在树干上。
被扼住要害的野鸡脖子疯狂挣扎,蛇头死死咬住我的脚踝,毒液一股股注入。
眩晕如潮水袭来,带着麻痹灼热,心脏被无形冰手攥紧。
我咬紧牙关,集中全部精神感受身体变化。
眩晕持续十几秒,心跳快得欲裂,视野边缘发黑。
但预想中迅速蔓延的全身麻痹并未完全降临。
那股可怕的麻痹感侵入小腿中段后,扩散速度骤减!
脚踝和小腿以下肿胀麻痹,痛感灼烧感强烈,但我还能感知脚趾存在,勉强控制脚踝以上肌肉发力。
抗毒性有效!
但浓度不够,无法完全免疫,毒素清除和身体恢复需要漫长过程,但足以保命!
确认了结果,我眼神一厉。
捏住蛇七寸的手指骤然发力收紧!
轻微骨裂声传来,蛇身剧颤,咬合力道松懈。
我顺势将它狠狠惯在地上,右脚勾起刚落下的狗腿踢飞,左手接住刀柄,寒光一闪,蛇头落地!
新鲜血液混合蛇血在脚下弥漫。
我刻意未挤压伤口止血,反而利用落点,左脚狠狠踏进那片湿热血迹!
噗嗤闷响。
瞬间,以我左脚为中心,混合新鲜血液的霸道“信息素”轰然炸开!远比刀刃上的气息浓烈百倍!
效果立现!
最近的几圈野鸡脖子如遭无形重击!
蛇头惊恐后缩,凄厉嘶鸣,身体扭曲翻滚,拼命向后蜷缩挤压,仿佛我脚下是沸腾熔岩!
外围蛇群反应截然相反!
强烈的诱惑力被无限放大!
竖瞳瞬间扩张,填满狂热混乱的贪婪!
原本严密的包围圈轰然崩溃!
内层蛇因恐惧拼命外挤;外层蛇被血腥诱惑刺激得发狂,不顾一切向内冲!蛇群陷入疯狂的自相残杀与踩踏!浓雾中嘶鸣刺耳,鳞片摩擦声、蛇身绞杀的骨节错位声不绝于耳!
混乱,便是生机!
我深吸气,压下脚踝剧痛和残留眩晕,对着头顶浓雾嘶吼,声音穿透蛇鸣:“胖子!潘子!阿宁!跳!往我这边!踩着树枝下来!快!”
吼完,立刻弯腰,小白狗腿疯狂挥舞!刀光闪烁,趁乱收割!
专挑那些被混乱挤到眼前或被血腥刺激丧失理智扑来的毒蛇。
每一次挥刀都带起断肢蛇血。
我的血液沾满刀刃手臂,混合蛇血滴落,脚下“禁区”不断扩张。
“操!天真!你还活着?!”胖子惊怒狂喜的吼声从上传来。
“小三爷!”潘子沉稳声音紧随,带着行动指令,“阿宁,跟紧!跳!”
“收到!”阿宁短促而冷静的回应。
下一秒,头顶雾气搅动,三道身影接连落下,精准落在我血液气息短暂清空的区域旁。
“我靠!这什么味儿?”胖子被浓烈血腥甜香呛得皱眉,眼前地狱景象让他头皮炸裂。
“跟着我!杀出去!”我嘶声指向蛇群混乱撕开的薄弱缺口,“胖子开路!潘子护阿宁侧翼!我辅助!阿宁,瓶子关键时用!”
“明白!”三人齐应,在生死攸关面前质疑与怀疑什么的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胖子咆哮一声,折叠铲抡圆,人形坦克般朝缺口猛冲!
“挡胖爷者死!”
铲击声、骨碎声、怒吼声混响,在疯狂蛇群中犁出血路!
潘子紧随胖子侧后,军用匕首快如闪电,精准挑飞或刺穿任何侧面后方扑向阿宁的毒蛇。
眼神冰冷,每一刀都狠辣高效。
阿宁紧贴潘子,一手紧握玻璃瓶,一手持登山镐,警惕扫视四周。
她也嗅到那奇特甜香,眼神复杂一闪,随即被更深警惕取代。
并未轻易动用底牌。
我拖在最后,左脚踝麻木剧痛让行动迟滞,手中狗腿却挥舞得更快更狠!
每一次挥出,浓郁血液气息让身后蛇群混乱加剧。
冲得太猛的蛇撞上刀刃范围,非死即伤,沾染我血后痛苦翻滚。
我成了队伍后方一道移动的、令蛇群畏惧的屏障。
四人如同高速旋转的绞肉机,在蛇浪中艰难坚定前行。
胖子蛮力、潘子精准、阿宁机警、加上我血液的诡异压制,形成不可思议的合力。
脚下是冰冷滑腻蛇尸,空气弥漫血腥甜腥,耳边是嘶鸣与刀刃破甲声。
厮杀不知持续多久,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前方胖子猛地爆出狂喜吼叫:“出来了!他妈的!前面没蛇了!” 我们猛地冲破最后藤蔓蛇影,脚下传来踏实的安全感。回头,翻滚浓雾与攒动蛇影在边缘地带疯狂纠缠,却被无形界限阻隔,不敢越界。
“停!它们不敢过来!”我撑着膝盖喘息,左脚刺痛麻木加剧,浑身血污狼狈。
胖子瘫坐在地,呼哧喘气,脸色煞白:“我……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蛇了……”
潘子背靠树干,胸口起伏,手臂被蛇牙划开口子渗血,眉头未皱,警惕扫视四周:“安全了?雾也淡了。”
阿宁状态稍好,同样满脸疲惫,汗水浸湿额发。
她快速检查潘子伤口确认无碍,才看向我,眼神复杂:“你的脚?”
“死不了。”我扯出难看笑容,活动左脚,钻心疼痛。
“抗毒有效,但不够,麻痹还在扩散,得处理。”
这片区域诡异。
雾气明显稀薄,能看清周围是倾倒枯树与巨大藤蔓缠绕成的天然屏障,扭曲如篱笆。
蛇群至此裹足不前,似有极度畏惧之物。
空气死寂,只剩我们粗重喘息与心跳。
“那边……”潘子锐利目光指向屏障深处,“有东西。”
我们相互搀扶,小心翼翼拨开巨蟒般的藤蔓。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营地。
破败的军用帆布帐篷歪斜矗立,布料被风雨侵蚀发黑,爬满湿滑苔藓。四周散落锈蚀罐头盒、断裂登山绳、青苔覆盖的防雨布。
篝火痕迹只剩几乎被雨水冲刷平的灰黑圆圈,散落焦黑木炭。
整个营地荒凉死寂,透着一股反常的整洁。
没有尸体,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
仿佛主人短暂离开,永不归来。这异常的安静比蛇群喧嚣更令人心悸。
“嘶……”胖子倒抽凉气,“这什么鬼地方?西王母招待所?看着比蛇窝还邪门!” 潘子皱眉检查近处帐篷,撩开破帘摇头:“空的。废弃很久。收拾得太干净了。”
他强调最后三字。
阿宁谨慎绕营地外围检查地面装备。“无新鲜痕迹,无大型动物活动迹象。”她走回,脸色凝重,“这里静得不正常。”
我知道这是何处,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山压下,比脚伤更沉重。
脱离致命危险后精神骤然松懈,积累的伤痛透支彻底爆发。
我需要休息,哪怕片刻喘息。
“管他邪不邪,”我靠着干燥粗大树干滑坐,骨头都在呻吟,“一步也走不动了。胖子,潘子,歇会儿吧,让我先缓缓。阿宁你也歇着。”声音沙哑透着疲惫。
胖子潘子对视,没有反对。胖子瘫坐我旁边,猛灌几口水,小心递给我水壶:“天真,快处理脚,看着吓人。”
阿宁在我对面坐下,默默拿出急救包,递来消毒药水和绷带。
我脱下左鞋袜,脚踝肿如馒头,伤口周围皮肤青紫,但血是鲜红的,毒素似被遏制。
咬牙用水冲洗,倒上消毒药水,刺痛让我抽气。
用绷带死死缠紧,试图减缓毒素扩散。
做完这些,浑身冷汗,靠在树干上,连动手指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脚踝剧痛和身体疲惫如潮冲击意识。
我闭眼,强迫自己放松,将感知力放到最大。我知道,他快来了。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胖子发出轻微鼾声。潘子如石像守在原处。阿宁抱膝闭目,呼吸轻浅,显然未睡。
突然,我捕捉到一丝极轻微异响。
非蛇非风。
是踩在松软厚积腐叶层上,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微声响。
来自侧后方,那片最浓密阴影覆盖的藤蔓深处。
来了。
我猛地睁眼,心脏重重一跳,脸上瞬间切换高度警惕与恰到好处的惊恐。
装作被异响惊醒,眼神锐利扫向声源,身体紧绷,右手悄然握紧腿边的小白狗腿。
胖子被惊醒,迷糊嘟囔:“……咋了天真?”潘子和阿宁瞬间警觉,顺着我目光看去。
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向那片黑暗:“……那边……有东西!”
所有人神经绷紧。
潘子端起枪,胖子握紧铲子,阿宁无声站起,紧握玻璃瓶和登山镐。
我示意噤声,自己撑着树干,忍痛一点点站起,朝那片阴影挪去。
每一步小心翼翼,步履蹒跚,呼吸轻缓,俨然惊弓之鸟。
藤蔓深处,阴影浓重。但我强化后的视力,已清晰捕捉到那个立于阴影边缘的身影。
深色连帽衫,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沉默如亘古岩石。
无气息,无温度,仿佛他本就是这片死寂的一部分。
我知道他在看我。
我继续扮演那个“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吴邪。
一点点靠近,高度紧张地拨开垂落藤蔓,眼神充满警惕探究,仔细“辨认”那身影。
当那张藏在兜帽阴影下,轮廓分明、无比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我瞬间睁大双眼,嘴唇微张,脸上所有紧张、惊恐、疲惫急速褪去,被纯粹、巨大、难以置信的惊喜取代。
“小……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