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思绪在脑子里滚了几滚,人已经到了那尊巨大雕像的脚下。

脚下的水流明显急了,打着旋儿往树根底下钻旋儿往树根底下钻,浑浊的水面下,树根盘绕的阴影里,漩涡一个接一个,深不见底,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性。

潘子经验老到,立刻压低了嗓子提醒:“都打起精神!这底下怕是有大窟窿,跟老井口似的,掉下去可没处捞!”

胖子压根没听进去,他那点精神头全被那尊石像勾走了。

手里的矿灯像探照灯似的,在那巨大的石雕上来回扫射。

强光下,石头的细节倒是清晰了些:整块巨石雕的,年头太久,缺胳膊少腿,裂痕遍布,厚厚的青苔糊在上面,被灯光一打,更显得阴森诡异,面目模糊。

凑近了看,反而更看不出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胖子看了几眼,大概觉得没劲,又把灯光往水下探。

石像下半截被两棵巨大龙脑香树的虬结根须死死缠裹着,水下的部分完全陷在盘根错节的网里。

灯光勉强穿透浑浊的水,在更深的地方,那些粗壮树根的缝隙里,似乎蜷缩着一些奇怪的黑影,形状不规则,模模糊糊一团,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

胖子不死心,举着灯左晃右晃,那黑影还是糊成一团。

更怪的是,周围那些树根在矿灯下都照得清清楚楚,唯独那东西,始终像个顽固的墨点,拒绝显形。

我眯起眼睛,集中精神又盯了几秒,脑子里那根弦猛地一绷——不是影子!是空的!是洞!

“不是影子,是洞!底下是空的!”我脱口而出。

灯光立刻聚焦过去,果然,浑浊的水流正打着旋儿,被一股力量吸进那个黑洞里。

潘子说中了,雕像底下真有通往地下的口子。

本以为撞上什么稀罕物,结果就是个排水口,心里不免有点泄气。

潘子再次催促:“别看了,赶紧走,这地方邪门。”

胖子却是一百个不情愿,边走还边扭着脖子用灯回照,嘴里嘟囔:“操,这水他妈流哪儿去了?

这古城底下是空的?

掏这么大个窟窿?”

“不是空的,”我边走边分析,声音带着点沙海归来的那种习惯性的冷静和疲惫,“应该是古城排水系统的一部分。

有些老地下的水道没塌,还能用,就有这现象。”

“下水道?”胖子一脸不信,“这鬼地方,洼地里的水还能往哪儿排?再低还能低到地心去?”

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西域古城,水比金子还贵,地表水源匮乏,按理说根本不需要“排水”这么奢侈的玩意儿。

以前看楼兰那些遗址的考察报告,所谓的排水,大多是地表挖点沟渠,把水引到蓄水井里就完事了。

这里出现地下水道,确实反常。

“要么是引入更深的地下暗河,”我推测着,思路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经历过太多诡事后形成的、近乎冷酷的条理,“要么,就是古城地下遍布着蓄水井或者大水池。现在这水,正被吸进深井里存起来。

这些井在地下可能是连通的,像吐鲁番的坎儿井系统,一口井满了,水自动流到下一口。

这雕像底下的空洞,可能就是当年的一个井口。

刚才在石塔那边听到的水声,八成也是这地下水道的声音。”

“嚯!深挖洞,广积粮!”胖子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敢情***他老人家的战略思想源头在这儿呢!西王母这老太太,够有远见的啊!”

“但这里雨水少得可怜,”潘子皱着眉,务实地点出问题,“几年才来一场像样的大雨,花几百年搞这么大工程,划算吗?”

“短期看是亏,”我解释道,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看透的事实,“可在西域,水就是命根子。

楼兰号称西域大国,能拉出来打仗的兵也就几千。

这地方地形特殊,要是真能囤下大量的水,一个小国也能固若金汤。

你看这片绿洲,树根抓着水,水养着树,相辅相成。

西王母……显然不是个只顾眼前的主儿。”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被水浸扫过这片被水浸透的低洼地,“而且,这地方本就低洼,这样的设置,说不定还能引到一点戈壁滩下有限的地下水。

不过,如果这推测靠谱,我们进来都几天了,这井道还在哗哗排水,说明底下那些井和通道,深得可能超出我们想象。”

潘子点点头:“小三爷分析的在理。不过,凡事有利有弊,万一打仗,有人摸进城里往井里投毒……”

“井口肯定不多,”我接道,思维缜密,“估计只在西王母宫或者重臣家里才有。老百姓用的,大概是刚才路上看到的那些公用井口。

这些要害地方的井口,必然重兵把守。

古装片看过吧?

投毒没那么容易,井水深,毒药一稀释,浓度低得连大肠杆菌都毒不死。”

一直沉默观察着水下黑洞的阿宁,这时也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地补充:“而且,这种深井储水系统,通常会有复杂的过滤层和沉淀池,天然就有一定的净化能力。古代人也不傻。”

她的话不多,但点得很到位,显示出专业背景下的判断。

胖子突然像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两眼放光:“我靠!

照你们这么说,这些井口底下都是通的!

那咱们不就能从这井口钻进去,直接摸到西王母宫的老窝里?”

“理论上是条路,”我立刻给他泼了盆冷水,带着点经历过蛇沼鬼城、塔木托后对未知通道的本能警惕,“但我们不是鱼。

底下水道四通八达,就是个巨型迷宫。

就算有全套潜水装备,氧气够不够另说,能不能活着找到出口都是问题。

更别说,万一底下的通道只有碗口粗细,那就彻底歇菜。”

“你丫又挤兑我胖是吧?”胖子瞪眼。

“我是说我自己也没瘦成筷子,”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无谓的斗嘴让我感到一丝熟悉的疲惫,“不过按常理,引水渠的宽度得看水量。

这么大的雨,碗口粗的管子肯定不够。

胖子,你当年支边挖水渠,还记得标准吗?”

我转向胖子。

说实话,大学学的那些建筑知识,在这种鬼地方常常派不上用场,脑子里经常一片空白。

后来学乖了,知道有些东西该复习还得复习。

但胖子显然不是这路人。

胖子挠着头,一脸懊丧:“啧,那会儿学的玩意儿,早他妈忘到姥姥家去了!”

“行了小三爷,胖子,”潘子果断打断我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甭琢磨这些没用的了!

就算底下是地铁隧道那么宽,咱没装备也下不去!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三爷!

别在这儿耽误工夫!”

潘子一提三叔,我心头猛地一凛,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些关于水道、井口的思绪瞬间被强行压了下去,一种更沉重、更紧迫的焦虑感攫住了我。

我立刻点头:“对,走!”

就在这时——

“嘘——!” 阿宁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林间的沉闷。

她整个人像猎豹般瞬间绷紧,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我们身后的密林深处。

几乎就在她示警的同时,我们身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深处,传来极其清晰、令人心悸的一声——

“咔嚓!”

是枯枝被硬生生踩断的脆响!

紧接着,距离我们不算太远的一片高大树冠,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

树叶和藤蔓疯狂摩擦,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沙”声,那动静,分明是有什么体型沉重、力量惊人的活物,在茂密的灌木丛中猛地移动了一下!

这片死寂得如同坟墓的雨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彻底撕得粉碎。

我们一路过来,除了水声和自己的脚步声,林子里静得能听见心跳。

这动静一出来,所有人头皮都是一炸,齐刷刷停下脚步,猛地扭头朝声音来源望去。

树冠层层叠叠,密不透风,除了那座巨大、阴森、半隐在树木后的人面鸟身石雕,什么也看不清。

那阵剧烈的晃动和摩擦声,在几秒钟后,也诡异地慢慢平息了下去。

树林,重新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绝对安静。

我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都带着惊疑。

这动静,绝不可能是小东西能弄出来的。

这鬼林子,果然不是空的。

潘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动作利落地把背着的枪端到胸前,枪口微微下压,眼神凌厉地扫视着四周的密林,同时用极低的声音命令:“抄家伙,别出声,快走!”

我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人敢怠慢,立刻把各自的武器攥紧,凝神屏息,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刚走出去没两步,胖子突然“咦?”了一声,猛地停下。

“又怎么了?”我心头一紧,低声问。

胖子没答话,而是扭过头,指着我们身后那座巨大的人面鸟石像,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惊疑:“哥几个……刚才,它那张脸,是朝哪边的?”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齐刷刷朝那石雕看去——

只见那尊巨大、布满青苔、表情狰狞的石雕头颅,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转了过来!

那张毫无生气、如同鬼魅般的巨脸,此刻正对着我们行进的方向!

它的一半脸孔被旁边粗壮的树干遮挡着,那模样,活像是一个躲在树后、正用冰冷目光窥视着我们的……未知之物。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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