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三叔。
经历野鸡脖子群的折腾,所有人都没了睡意。
那些蛇群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却在我们每个人的神经上留下了难以平复的震颤。
我靠在树干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还未完全平复,指尖仍残留着握刀时的紧绷感。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如同稀释的牛奶,缓慢地渗透进这片原始森林。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在微凉的晨雾中飞舞,像一群不安分的萤火虫。
我盯着跳动的火焰,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三叔他们现在在哪里?
是否也遭遇了同样的危险?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得我坐立难安。
"这么耗着不是办法。"我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沉默而略显沙哑。
我转向潘子,他正往火堆里添着随手捡来的树叶,那些干燥的叶片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蜷缩、燃烧,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潘子,能联系到三叔吗?"
潘子停下动作,粗糙的手指捻着一片半焦的树叶。火光映照下,他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了。"有法子,但不确定三爷能不能看见。"他说着,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个小巧的铁盒,盒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显然已经跟随他多年。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粒黄豆大小的黄色药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他拈起一颗,在指尖轻轻转动,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手腕一抖,药丸划出一道弧线落入火中。
嗤的一声响,黄烟如同被惊醒的巨蟒,猛地从火堆中腾起,迅速在空中弥漫开来。
那烟雾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明亮黄色,在灰白的晨雾中格外醒目,像一把利剑刺破天空。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那缕黄烟。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清晰。
我能听到胖子粗重的呼吸声,能感觉到阿宁微微绷紧的肩膀。
烟快散尽了,天空依然寂静无声,只有几只早起的鸟儿从树冠中掠过,发出几声零星的鸣叫。
但我心里有底。
重生带来的记忆像一本翻开的书,清晰地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红烟很快会出现。
这个认知让我既安心又不安,就像提前知道了谜底的猜谜者,既享受先知先觉的优势,又不得不承受等待预言实现的煎熬。
就在黄烟将散未散之际,一缕鲜明的红烟猛地从远处的林间窜起,如同鲜血泼洒在宣纸上,刺目而突兀。
"红烟!三叔回应了!"我指着那个方向,语气中刻意装出的惊讶与内心的一片了然形成鲜明对比。
我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必须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笃定。
潘子的反应比我预想的更为剧烈。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不好!是危险信号!"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死死盯着红烟升起的位置,眉头紧锁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不对......三爷他们怎么会在雨林深处?这比我们快太多了!"
胖子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脸上的肥肉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晃动:"兴许三爷脚程快呗。那老爷子腿脚利索着呢,上次在——"
"不可能!"潘子粗暴地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路线是定死的,他们再快也超不过我们。"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斩钉截铁,"我得去找三爷!小三爷,胖子,你们原地待命。"说完立刻开始收拾装备,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我作势要拦,眼角余光瞥见胖子也在麻利地收拾行装,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我故意让语气带上点恼火:"潘子,胖子!你们俩都走了,就剩我和阿宁?"我指了指周围幽暗的丛林,"不如我俩也跟去!"
胖子一听我想去,立刻来了精神,那张油嘴又开始发挥特长:"嘿!潘爷,咱这点装备,你要走了,剩下我和小吴同志,怕是不等支援渴死饿死在这林子里了?"他夸张地拍了拍瘪下去的背包,"您瞧瞧,干粮见底了,水也不多了,要是再遇上那群野鸡脖子......"他故意没说完,留下一个令人不安的想象空间。
潘子快速清点着装备,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能看到他太阳穴上的青筋在跳动,那是他内心激烈斗争的外在表现。
沉默了几秒钟后,他突然爆了句粗口:"操!行,赶紧收拾!"他抬头看了一眼始终沉默的阿宁,"阿宁小姐?"
阿宁一直安静地坐在火堆旁,专注地擦拭着她那把锋利的匕首。
金属与磨刀石摩擦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听到潘子的询问,她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动作利落地开始检查自己的背包。
我点点头,迅速收拾好必备物品。
在离开前,我特意给闷油瓶留了一份装备和字条,用石块压在我们休息的地方。
字条上只简单写了我们的去向和红烟的方向——以他的能力,这些信息足够了。
出发时,空中的红烟已经变得很稀薄,像是一缕将散未散的晨雾。
所幸我推测的本事还在,结合潘子的地图和我脑中的记忆,很快就圈定了几个三叔他们可能所在的区域。
这些区域都在雨林深处,地形复杂,危险系数成倍增加。
我们四人一头扎进雨林,立刻被潮湿闷热的空气包围。
白天的沼泽边缘比夜晚友好许多,那片水域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绿色。雨水汇聚使得水位高涨,水质却意外地清澈。
我们踩着水底的石头前进,那些被水流打磨得光滑的石头在脚下微微晃动,像是活物一般。没路的地方就游一段,冰凉的河水浸透衣服,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但我们都顾不上这些,很快就穿过了这片水域,抵达沼泽真正的边缘。
这里地势稍高,露出水面的是一片片稀疏的"树岛"——几棵树木聚集在一起,根部纠缠,形成一个个小型岛屿。
水下淤泥里混杂着大量乱石,踩上去硌得脚底生疼。再往里走,树木骤然密集起来,像是突然遇到了一堵绿色的墙。
深入不到两百米,树冠便完全遮蔽了天空。
那些参天古木的枝叶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绿色穹顶。
盘根错节的树根和粗壮的藤蔓缠绕在一起,像是无数巨蟒在搏斗,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潮湿的网,铺天盖地地笼罩着我们。
光线变得极其昏暗,我们不得不时常匍匐前进,膝盖和手掌很快就被潮湿的地面浸透。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钻入了一个巨大无比、长满树的山洞,压抑而窒息。
潘子挥舞着砍刀在前方开路。
刀刃与藤蔓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汁液溅在他的手臂和脸上,但他毫不在意。
那些藤蔓粗壮如成年人的腿,反而成了稳固的"桥",让我们几乎不用涉水就能前进。
这省去了不少麻烦,但也带来了新的问题——这些天然桥梁并不总是通向正确的方向。
然而最诡异的是,如此茂密的森林,却死寂一片。除了我们弄出的声响,听不到任何鸟叫虫鸣,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这种寂静不同于普通的安静,它带着一种压迫感,仿佛整片雨林都在屏息凝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西王母的地盘果然邪门,”胖子边走边嘀咕,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连声鸟放屁都听不见!”
"不止,"我心想,这寂静透着股邪性,仿佛整片雨林只有我们这几个活物。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这里安静得像是......”
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异常。
"大概是蛇太多,鸟给吃光了。"潘子抹了把汗,顺手甩掉手上的汗水。
"那蛇现在吃啥?"胖子反问,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提起那种蛇,大家心头一紧。
但更奇怪的是,一路过来竟不见任何蛇的踪迹,仿佛它们集体消失了,只留下这个被清空的生态位。
我们绷紧神经继续前行,不久,前方密林中隐约出现了一些裹在树木和水中的古建筑残骸。
那些石质结构已经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加上藤蔓青苔的覆盖,几乎与雨林融为一体,直到近前才能看清它们的真面目。
这些应该是建筑顶部的部件,突出水面,形状像是塔楼的顶部,大小不一,高低错落,乍看像个埋和尚的巨大塔林。
终于见到西王母国的痕迹,我心里稍安。之前还真闪过是不是走错地方的念头,毕竟没人会在峡谷口立块牌写着"西王母城往里2公里”。
这些遗迹虽然残破,但至少证明我们走对了方向。
没时间细看,我们继续深入。
路线变得曲折,不时会踩上这些遗迹。
我发现这些石构异常坚固,历经千年而不朽。
奇怪的是,每座"石塔"上都有不少方形孔洞,显然是人工凿刻而成。
孔洞不大,人钻不过去,但体型小些的东西通行无碍。
这些孔洞排列得很有规律,像是某种通风系统,又像是......观察孔。
胖子好奇,路过时便用矿灯往里照。
光束穿过孔洞,照亮了内部幽暗的空间。
里面黑黢黢的,只闻水声淙淙,不知通向何处。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光束中一闪而过,但定睛再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别看了,赶路要紧!"潘子催促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他站在前方不远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一支已经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射出。
胖子啧了一声,不情愿地跟上。
我们继续向前,山谷的绝对面积其实不大,但复杂的地形让行进速度大大降低。
越往里走,水下淤泥逐渐减少,淹没在水下的古迹遗骸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水深不过两三米,阳光透过水面,在那些残垣断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那些石质建筑与水下繁茂的树根交织缠绕,隔着一层晃动的水面,恍如隔世。
有些墙壁上还能辨认出模糊的浮雕,但具体内容已经难以辨认。
此刻,我才真正有了进入一座古老城池的感觉。
看着这些遗迹,依稀能想象当年此地的繁盛。
高大的建筑,繁忙的街道,虔诚的信徒......然而岁月无情,即便是女神的城池,也终归尘土。
正感慨间,脚下水流突然变急,前方似乎有个陡坡。
我们谨慎起来,林密根滑,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绕过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巨树,胖子猛地惊呼:"我靠!"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了调。
左前方密林中,赫然出现一张巨大的怪脸!
离我们不到十米,卡车头大小,绿斑驳驳,怒目高鼻——与我们之前在峡谷口看到的人面怪鸟石窟一模一样!
这是一座被青苔藤蔓包裹的巨大石雕,身体沉入沼泽,只剩头颅与密林融为一体。
鸟身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蹲踞姿态,仿佛随时会振翅扑击。
更令人不安的是,石雕下方的水里,隐约可见一些形状诡异的黑影,像是某种生物的轮廓,但又模糊不清,让人不敢确定是否只是光影的把戏。
我们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警惕。
峡谷外的雕像可能是标记国界,那么在这更深处出现的巨型人面鸟雕,又意味着什么?
更严厉的警告?
还是说,我们已经闯入了某个不该进入的禁区?
我下意识看向雕像后方幽深的树海。那里的植被更加密集,光线更加昏暗,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那里面,是否正潜伏着巨大的危险,等待着我们这些闯入者?
这个念头让我的后颈一阵发凉,像是有人在那里轻轻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