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头杀
当意识从沉沉的睡眠中挣脱,天色已然微明。
我睁开眼,帐篷顶部的帆布透进一层灰蒙蒙的光。
这一夜看似平静无波,但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沙漠腹地,平静本身就是一种诡异的征兆。
我知道,这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假寐。
我睡觉不老实,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毛病,从小就是。
只是没想到,裹在睡袋里,这毛病也丝毫不减。
此刻,我的睡袋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蹭到了张起灵睡袋的边缘。
虽然没到贴住或者更离谱的抱住程度,但距离之近,足以让我刚清醒的脑子“嗡”地一声,尴尬得头皮发麻。
幸好,张起灵早已起身出去了,帐篷里只剩我一个。
这层尴尬像沙漠里微弱的晨露,太阳一晒,也就无声无息地蒸发了,只在心底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痕迹。
盯着那空了的睡袋位置,我忽然有点怀念起学生时代。
初中、高中的单人床,狭窄得翻个身都怕掉下去,反而治好了我的多动症。
那时候,似乎被那硬邦邦的床板施了咒,一个姿势就能钉到天亮。
哪像现在,睡袋软和,空间大了,倒撒开了欢儿。
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随即又揉了揉发僵的脸颊。
一夜安眠(或者说折腾),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摸出水壶,拧开盖子灌了几口凉水下去,那股子燥意才稍稍压住。
营地的物资补给确实奢侈,阿宁他们公司的手笔,几乎能让每个人早上都像模像样地洗漱一番。
目光扫过帐篷外,正看见小花在不远处,就着个小折叠盆,慢条斯理地擦脸。
他动作优雅,哪怕是在这黄沙漫天的环境里,也透着一股子世家公子的讲究劲儿。
看着他那张干净清爽的脸,我顿时也觉得脸上腻得慌,起了洗漱的念头。
当然,用我自己空间里那点保命的水是绝对不可能的。
脸皮这东西,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
我堆起一个自认为足够天真无害的笑容,颠颠儿地凑到正在整理装备的阿宁跟前。
“阿宁队长,”我声音放得挺软,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那个…方便给点儿水洗把脸不?就一点点,保证不浪费!”
阿宁正检查着一把枪的零件,闻言抬起头,那张漂亮又带着点冷硬的脸庞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种“你是小孩子吗”的无语。
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大水桶,旁边挂着一个带水龙头的小装置。
我赶紧识相地拿起自己的小盆凑过去,拧开龙头接了浅浅一层。
“省着点用,”阿宁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这水金贵。”
“明白!绝对明白!”我点头如捣蒜。水冰凉刺骨,泼在脸上,激得我彻底清醒了。
胡乱抹了几把,感觉脸上的沙尘被冲掉不少。
剩下的水?
我端着盆,老老实实又递回给阿宁。
阿宁接过,也没看我,径直走到营地中央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旁。
车后架子上固定着一个方方正正、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机器。
她把水倒了进去。
那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开始工作。
“净化器?”我好奇地凑近两步。
这玩意儿不算特别巨大,但结构看着就复杂精良,容量也不小,估摸着一次能处理好几盆。
净化后的清水从底部一个细管流出,直接汇入车后一个更大的密封水箱里。
“移动净水库。”阿宁言简意赅,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检查她的枪械。
阳光下,枪管泛着幽蓝的光泽。
我心里再次咋舌。
裘德考这公司,真他妈是富可敌国,在这种鬼地方还能搞出这种配置。
不过惊叹归惊叹,眼下有件更挠心的事。
我转过身,目光在营地里逡巡,很快锁定了那个坐在一块风蚀岩上的身影——张起灵。
他正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压缩饼干,动作依旧是我熟悉的、近乎刻板的安静和文雅。
清晨稀薄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侧影,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昨晚那点尴尬的记忆又浮上心头。
虽然表面看只是睡袋挨近了点,但我自己心里门儿清,我这睡相……谁知道睡着后有没有蹬腿、打拳、或者一个翻身把胳膊腿砸人家身上?
以张起灵的警觉性,怕是蚊子飞过都能惊醒。
我定了定神,脸上迅速挂起那副招牌式的、人畜无害又透着点自来熟的笑容,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每天都这样一起吃早饭。
“小哥,早啊。吃着呢?”我声音轻快,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熟稔,“搭个伙儿?”说着,手已经借着宽大外套口袋的掩护,从空间里摸出了一块压缩饼干。
我这块明显高级不少,军用的,包装都更厚实。
撕开一角,一股浓郁的牛肉粉味就飘了出来,跟他手里那寡淡无味的普通货色形成鲜明对比。
“喏,牛肉味儿的,”我大方地把包装撕开,用力掰下足有三分之二的一大块递过去,“尝尝?我这块挺大的,味儿也足。”
张起灵闻声,动作顿住了。
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先是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块灰扑扑的饼干,又落在我递过来的、散发着诱人肉香的那一大块上。
清晨的空气里,牛肉粉的浓香霸道地弥漫开来,甚至隐约盖过了我身上残留的、极淡的洗漱香皂味——那是种廉价却异常干净清爽的柠檬味。
两种味道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张起灵沉默了。
时间大概凝固了那么几秒。
他的视线似乎在我捏着饼干的手指和那淡粉色的嘴唇之间极其短暂地游移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常年磨砺的薄茧,接过了那块牛肉味的压缩饼干。
他低头,小口地咬了下去。
动作依旧很慢,很文雅,但我敏锐地捕捉到,在他咀嚼的瞬间,那总是古井无波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满意”的光亮。
接着,他进食的速度,在保持优雅的前提下,不易察觉地加快了一点点。
我心里暗笑,果然,就算是闷油瓶,也是知道好歹的。
他吃得香,我自己的胃口也被勾了起来,开始啃自己手里那块干巴巴的玩意儿。
压缩饼干这东西,再好的口味也架不住它本质上的干噎。
没吃几口,我就被噎得直翻白眼,赶紧拧开水壶灌水。
张起灵显然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默默地拿起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
一顿简陋的早饭在沉默和偶尔的吞咽声中结束。
看着他把最后一点饼干屑也拍进嘴里,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那点关于睡姿的忐忑又涌了上来。
我清了清嗓子,脸上那层轻松的笑意稍稍收敛,换上了一副带着点小心翼翼和十足真诚的表情,好看的眉头也习惯性地微微蹙起,淡粉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试探着开口:
“小哥……那个,昨儿晚上……我睡觉没……没弄到你吧?”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眼神也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张起灵原本垂着的眼睫倏地抬起,目光像两道实质的探照灯,直直地落在我脸上,尤其是……落在我抿紧的嘴唇上。
他的眼神有刹那的凝滞,仿佛被什么钉住了。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深潭般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波动”的东西,快得让我以为是晨光造成的错觉。
昨晚的记忆碎片,或许就在这一瞬间击中了他。
那是后半夜,营地死寂。
他警觉的神经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靠近。
几乎是本能地,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闯入视线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可闻。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拂过自己唇畔。
那距离近得太过危险,让张起灵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手指下意识地屈起,蓄势待发。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毫无防备、沉在梦乡中的脸。
精致流畅的轮廓在黯淡的微光里显得异常柔和,像一块温润的暖玉。
浓密纤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随着不知名的梦境正微微颤动着,如同受惊蝶翼。
两道秀气的眉毛无意识地轻轻蹙起,在眉心留下浅浅的折痕,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困扰。
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真正让张起灵那一瞬间忘记反应的,是那扑面而来的气息。
不是任何人工的香精味,是一种极其干净、极其清爽的味道,像晨曦中带着露水的竹林深处,被微风裹挟着送来的草木清香,带着微凉的湿意和勃勃生机,纯粹得像是大自然本身在呼吸。
他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向后挪开了几寸,拉开了那过于暧昧的距离。
视野开阔了些,便清晰地看到了那高挺而线条精致的鼻梁,再往下……是两片形状姣好、颜色浅淡如初绽樱花的薄唇。
唇瓣看起来有些干燥,微微抿着,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奇异地透出一种无声的邀请,引人想要触碰,想要润泽,想要……探寻那柔软之下的温度。
吴邪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线条流畅柔和,组合在一起便是一种极易让人放下心防的温润俊朗。
即使是在沉睡中,也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近乎纯粹的气质。
纵使是张起灵这样习惯了将所有人隔绝在心墙之外、情绪如同万年冻土的人,面对这样一张毫无城府的睡颜,也有一刹那的失神,心底某个极其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这无意识的靠近和干净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甚至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那修长、骨节分明、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指,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轻轻地、近乎温柔地,抚平了那微蹙的眉心。
指腹下的肌肤细腻温热。
紧接着,睡梦中的吴邪似乎感受到了这微小的抚慰,竟无意识地、像只寻求温暖的狗崽般,用脸颊和柔软的鬓发,在他撤回前,极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那一瞬间的触感——细腻肌肤的温软,发丝微刺又柔顺的摩擦——如同微弱的电流,毫无预兆地窜过张起灵的神经末梢,直抵心尖。
一种陌生的、带着点麻痒的悸动猛地攥紧了他。
他几乎是仓促地、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迅速闭上眼,强迫自己将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庞隔绝在视线之外,将那一丝不合时宜的悸动重新压回冰冷的深渊。
此刻,看着眼前这张带着忐忑和小心翼翼、与昨夜睡颜重合的脸,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回闪。
张起灵的眼神深了深,里面翻涌着一些复杂难辨的情绪,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
我这下是真的慌了。
看他这陷入沉思(或者说回忆?)的样子,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响。
完了完了,昨晚肯定不止是睡袋挨近了那么简单!
我他妈该不会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
比如一脚踹他腰上?
或者……一个翻身把他当抱枕搂了?
天地良心!
睡着了的我,那完全就是个不受控的野马啊!
想到可能的“罪行”,我睫毛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几乎是出于一种急于弥补的冲动,身体下意识地就往前倾,凑近了他。
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到他脸上,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小哥,对不住啊!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是……要是昨晚上我真梦游了,或者压到你了,踢着你了,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你说,要我做什么都行!赔罪!我认罚!” 我语气急切,眼神恳切,就差举手发誓了。
张起灵被我突然的靠近弄得微微一怔。
那张放大的、带着点慌乱和讨好的俊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柠檬皂角的干净气息和一丝属于吴邪本身的、难以形容的温热感。
他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烁了一下,像是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微荡。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极其短暂地划过他从不轻易起波澜的心湖:吴邪……是在刻意地……勾引自己吗?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眼前这张脸上的急切和懊恼太真实,与之前相处时那种纯粹的天真和依赖感如出一辙,没有丝毫刻意的媚态。
不像。
他沉默地、近乎审视地看着我,那目光看得我头皮发麻。
就在我被他看得快要顶不住,以为他要开口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惩罚时,他忽然动了。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薄茧的手抬了起来,径直朝我的脸……不,是朝我的头顶盖了过来!
我条件反射地猛地闭上了眼!脑子里瞬间闪过“完了要挨揍了”的悲鸣!小哥的巴掌……嘶,不敢想!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那只宽大、带着凉意和力量感的手掌,只是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揉搓意味?
落在了我的头顶。
我懵了。
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偷瞄他的表情。
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眼神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奇了怪了……小哥这是干嘛?
摸头杀?
我的头发有这么好摸吗?’
心里疯狂吐槽,身体却僵着没敢动。
张起灵见我睁眼看他,动作也没停,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继续用掌心在我头顶不轻不重地揉搓了几下。
那触感……柔顺的发丝间带着点刚睡醒的毛躁,蹭在手心有些微刺,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柔软和……生机勃勃的暖意。
和他想象中一样。
甚至,这触感莫名地让他联想到吴邪这个人本身——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甚至有点傻气(天真?),但内里却藏着韧劲和偶尔扎人的固执。
他心底某个角落,那丝被昨夜意外撬开的缝隙,似乎又悄然扩大了一点点。
张起灵默默感受着掌下毛茸茸的触感,一种极其微弱的、近乎安定的暖流,顺着指尖悄然蔓延。
【叮!恭喜宿主勾引成功!】脑海里,0817那带着点电子感却又努力模仿人类兴奋情绪的声音炸响,【检测到目标人物‘张起灵’核心情绪波动!好感度一次性飙升5点!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