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小哥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那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扔在探照灯底下,无所遁形。
这事儿搁别人身上我可能还幸灾乐祸一下,但偏偏是我,偏偏是被闷油瓶这么看穿,妈的,浑身上下跟爬满了蚂蚁似的难受。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我猛地偏过头,不敢再和他那双能冻死人的眼睛对视。
好像不看,就能把自己缩回壳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还在看。
那视线沉甸甸的,烙在我侧脸上。
我嗓子眼有点发干,咳嗽两声:“咳咳,小哥,别瞅了,怪痒痒的。”
“嗯。”他就回了一个字,利落地转开了头。
那灼人的目光一撤,空气里的压力都松快了不少。
我这才感觉到浑身不对劲,脑袋倒是不怎么晕了,就是骨头缝里往外透着酸,尤其是脖子肩膀,僵得跟刚出土的陶俑似的,估计是之前被他背着时硬挺着装睡,后来又趴帐篷里太久闹的。
这一晕可真够久的,天都快擦黑了。
我心里犯嘀咕,怎么在半路小哥背上我就醒了,装睡装到他放下我,结果自己倒头睡到现在?
这体质也是没谁了。
营地里开始有了动静,阿宁的人陆续回来了,一个个灰头土脸,带着沙漠夜晚的寒气。
阿宁也不见了踪影,估摸着是去找那些还没归营的队员。
我没心思管闲事,摸出块压缩饼干,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仰头望天。
沙漠的夜空,干净得吓人。
星星又密又亮,像是随手撒了一把碎钻在黑丝绒上,密密麻麻,一直铺到天边。
风是冷的,刮在脸上有点割人,但这份纯粹浩瀚的景致,足以抵消这种不适。
看着看着,心头莫名有点痒,想把这壮阔的星河凝固下来。
念头一起,手心忽然一沉,多出个沉甸甸的家伙——是台相机。
啧,这玩意儿……摸惯了后来那高清智能的,再看手里这台有点笨重的老式机子,像素感人,操作也生涩,实在不得劲儿。
‘算了,欠就欠吧。’心念电转,【0817,给我换个好点的。记账。】
【得嘞!宿主您瞧好~】一个有点贱兮兮、带着点雀跃的电子音飞快在脑海里滑过,随即消失。
手心那台旧相机瞬间换了模样,更精巧,更有质感。
系统出品,果然有保障。
我飞快瞥了眼营地,几个帐篷亮着昏黄的灯,伙计们忙着整理装备、做饭,没人注意我这犄角旮旯。
不敢想手机,那玩意儿太超前,拿出来准露馅。
我站起身,活动了下酸麻的腿脚。
天穹之上,一轮皎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泼洒下来,给无垠的沙海镀上一层银霜。
调整角度,屏住呼吸,咔嚓咔嚓……一连串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相机真不赖,夜视能力绝了,拍出来的星空深邃璀璨,甚至能手动调点简单的光影效果,比那些专业打星的家伙事儿也不遑多让。
翻看着新鲜出炉的照片,心里美滋滋的,下意识就想找人显摆。
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张起灵。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悄无声息,像个幽灵。
我唬了一跳,不过看清是他,那点惊吓立刻散了,脸上习惯性地扬起笑容:“小哥?”
他就站在那儿,像一尊沉默的玉像。
脸上没什么表情,月光勾勒着他清俊的轮廓,那双深潭似的眼睛落在我手里的相机上,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探究。
“吴邪。”他开口,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让我耳朵尖莫名其妙有点发热,“这个,哪来的?”
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笑容不变,语速自然地接上:“哦这个啊?嗨,我自己带的。
格尔木出发前,想着路上风景指定差不了,就塞包里了。
压在最底下,都没想起来。”
这套辞儿我早就准备好了,虽然细究起来有点牵强,但糊弄一下,特别是糊弄不怎么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哥,应该……问题不大吧?
‘千万别深究啊小哥,就当我是个傻大胆得了。’ 我心里默默祈祷。
张起灵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落回相机。
他没再追问,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嗯,过关了。
我松了口气,胆子立刻又肥了。
看着他月光下那张过分好看、简直不像凡人的脸,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小哥,”我凑近一步,笑容带上了点少年人特有的、没心没肺的热情,“咱俩合个影呗?这背景多棒!”
他似乎怔了一下,眼神里有极短暂的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点了头。
“好!”
我立刻高兴起来,两步窜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肩膀。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混合着尘土和某种冷冽植物的气息。
他没躲,甚至微微配合着我的姿势站定,身体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
我咧开嘴,尽量笑得像个真正天真无邪的吴小三爷。
咔嚓!
画面定格。
月光下,星空为幕,一个笑容灿烂的青年勾着另一个沉默俊美男子的肩膀。
“小哥,在照片背面签个名儿留念吧?”我兴致勃勃地提议,另一只手上已经神奇地多了一支金色的马克笔。
张起灵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握着笔的手,眼底再次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快得像错觉。
但他没说什么可能是觉得这支凭空出现的笔没什么威胁性,再次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我先写啦!”我拿过照片,刷刷几笔,在背面空白处写下“吴邪”二字。我的字是下过苦功的瘦金体,灵动飘逸,笔锋锐利,心里却想着:‘得写好看点,显得有文化,绝对不能让小哥小瞧了。’
写好了,我把照片和笔递给他。
张起灵接过,垂眸看着照片上并肩的两人,停顿了几秒。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着笔杆,在照片背面落下“張起靈”三个字。
出乎意料的好看,笔划简洁却带着刀锋般的凌厉感,是端端正正的繁体。
‘嗯,嗯。’我看着那三个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混杂着一点点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刻意:‘这样真好,要和小哥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对了,还有胖子!等胖子来了再和他和小哥一起再拍一张’
张起灵低着头写字,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那一瞬间,他握笔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点点,眼睫低垂,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写完最后一笔,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被什么触动,那点笑意淡得如同月光的影子,转瞬即逝。
我一时间竟看得有点发呆。
我知道他笑起来好看,无论是曾经惊鸿一瞥,还是现在这几乎难以捕捉的微澜。
每一次,都像冰封雪原上忽然绽开一朵小花,短暂,却足以让人心尖发颤。
就在这时—— 【叮咚~!宿主大大棒棒哒!甜度爆表,闷油瓶牌好感度充值成功+3点!当前好感储蓄罐:55%~月度考核稳啦!】
一个活力四射、甚至带着点贱贱邀功意味的电子音猛地在我脑子里炸开,比之前那次清晰得多。
我一哆嗦,差点把照片掉地上。
卧槽?
又涨了?
55%?
仔细想想,好像……也说得通。
以这闷油瓶的经历,身边能有几个真心实意把他当“人”、当“朋友”看的?
我这种死皮赖脸贴上去的,大概算是个稀有品种。
这么一想,心里头那点因为系统提示和刻意为之而产生的窃喜,瞬间被一股更浓重的酸涩压了下去。
压下那股莫名的情绪,我用力眨了眨眼,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小哥,时候不早了,咱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嗯。”他应了一声,把照片递还给我,转身的动作似乎比平时快了那么一丝丝。
帐篷里昏沉沉。
我和他睡一个帐篷,但是分开的睡袋。
我迅速钻进自己的睡袋,把自己裹成个蚕蛹,后背朝着他那个方向。
黑暗中,能听到他躺下时睡袋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然后是长久的、均匀平稳的呼吸。
我捏着那张背面签了名字的照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張起靈”三个字的轮廓。
脑子里一会儿是星空的璀璨,一会儿是系统贱兮兮的声音,更多的,却是他那转瞬即逝、却又真实存在过的极淡笑意。还有……我心里那点翻腾的晦涩滋味。
‘55%……’我闭上眼,强迫自己清空思绪。
营地的风声和远处轻微的谈话声模糊地传来,衬得帐篷里的寂静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