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花押溯源,茶楼风波生

庆功宴的喧嚣散去,留下的是更加清晰的目标和潜藏的紧张。 楚渊并未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赵德柱的“拜访”和屋顶神秘的窥视,都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提醒着他脚下的路远非坦途。

翌日清晨,楚渊便将那淡红色的花押图案临摹了数份,分发给手下的番役们。 这些糙汉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让他们搞精细调查,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于是,东厂临时据点里出现了如下滑稽一幕:

一个满脸横肉的番役,拿着花押图案,对着一个战战兢兢的老学究,努力挤出自以为和蔼实际上能吓哭小孩的笑容。

“老先生,您瞧瞧,这戳儿…啊不,这花押,您见过没?在哪儿见的?好好想,想到了有赏!”

老学究吓得胡子直抖:“壮…壮士…此等纹路,非…非正统官印或私章,倒像是…像是江湖帮派或是某些隐秘行当所用的记号…”

“哪个行当?说具体点!”

“呃…譬如…漕帮各堂口、盐枭、甚至…甚至一些暗门子…都可能用…”

番役眼睛一瞪:“暗门子?啥是暗门子?”

旁边另一个番役插嘴,一脸“这你都不懂”的猥琐表情:“就是窑子!不过是那种不挂牌子的,专做熟客生意的私窠子!” 横**役恍然大悟,随即怒道:“呸!咱家大人查的是军国大事!怎么可能跟那种地方有关!老头你耍我?” 老学究差点晕过去。

另一个番役更绝,直接拿着图样跑到大街上,拦住一个卖炊饼的汉子: “喂!见过这图案没?”

汉子一脸懵:“军爷…俺就是个卖炊饼的…”

“仔细看看!说不定在哪家大户人家的厕纸上见过呢?”

“……”

楚渊在屋里听着外面鸡飞狗跳的汇报,无奈地揉着眉心。 让张飞绣花,果然不现实。 看来调查这红色花押,还得自己出马。

他换上一身普通的文士长衫,揣好“矩”牌和真迹图样,决定去镇江府最鱼龙混杂、消息也最灵通的地方——漕运码头附近的茶楼酒肆碰碰运气。

镇江府依江傍河,漕运码头一带永远是这座城市最喧嚣、最富有活力的地方。 扛包的力夫、吆喝的小贩、算账的账房、等候装货的商贾、还有各式各样眼神游移的江湖人,汇聚于此,空气里弥漫着汗水、江水、茶叶和某种说不清的躁动气息。

楚渊选了一家看起来生意最好、人也最杂的临江茶楼“望潮阁”,在二楼靠窗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龙井,几样茶点。 耳朵却如同高精度雷达,捕捉着周围一切的交谈声。

“…妈的,这几天码头上查得真紧,东厂的那帮阎王爷还没走?”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听说昨天西门外动了刀子,见血了!”

“真的假的?为啥啊?”

“好像是为了批货…跟义信堂有关…”

“义信堂?嘶…那可是…” 交谈声立刻低了下去,充满了忌惮。

楚渊默默记下。义信堂的名头,在底层似乎也很响。 他又将注意力转向另一桌几个穿着短褂、看起来像是码头管事模样的人。 他们正在抱怨漕粮转运的繁琐流程,其中一个胖子拿出印章在一张单据上盖戳。 楚渊眼神微凝,仔细看了看那印章的样式和用法,与他手中的花押截然不同。

一上午过去,听了满耳朵的漕运八卦、家长里短、甚至还有某些船舱里的“风流韵事”,却唯独没有关于红色花押的任何有效信息。 这玩意儿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悄无声息。

就在楚渊考虑是否要换一种方式时,邻桌来了两个新客人。 一个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瓜皮帽,手指焦黄,像是老烟枪。另一个则是个中年文士,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透着精明。 两人要了壶最便宜的炒青,低声交谈起来。 开始只是些普通的物价行情,但渐渐地,话题转向了一些更敏感的内容。

“…听说‘那边’最近损失不小,折了不少人手,货也丢了一批。”中年文士低声道。

“哼,胃口太大,也不怕噎着!”干瘦老头嗤笑一声,“真当这镇江府是他们一家说了算了?别忘了,这漕运码头上,认这个的,不止他们一家!”

老头说着,手指看似无意地在茶杯里蘸了蘸,在桌上飞快地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那是一个类似三股水流交汇的标记! 楚渊心中一动!这不是红色花押,但似乎是另一个江湖势力的记号!

中年文士脸色微变:“慎言!隔墙有耳!”

“怕什么?”老头不以为然,“咱们‘漕帮老人社’虽然不比当年,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们义信堂靠着巴结官府,吃相越来越难看,早晚得出事!” 义信堂!漕帮老人社! 楚渊精神一振!终于听到点有价值的了!

他正琢磨如何自然地上前搭话,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几个穿着统一青色劲装、腰间佩刀的汉子簇拥着一个华服公子哥走了上来。 茶楼掌柜一看,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上去:“哎哟,赵公子!您今日怎么得空来了?快请雅间!” 那赵公子摇着一把折扇,神态倨傲,目光扫过大堂,看到楚渊邻桌那干瘦老头时,眉头一皱。

“王老癞?你怎么也在这儿?晦气!”赵公子语气刻薄。

干瘦老头王老癞脸色难看,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中年文士则连忙低头,不敢直视。 赵公子似乎懒得理会他们,带着人径直进了雅间。

楚渊注意到,那赵公子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玉佩上雕刻的图案,赫然是三股水流交汇!和老头画的一模一样! 他是“漕帮老人社”的人?而且地位不低? 但为何对自家帮派的老头这种态度?

王老癞被那赵公子一闹,也没了谈兴,愤愤地嘟囔了一句:“呸!数典忘祖的东西!仗着姓赵,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说罢,便和那文士匆匆结账离去。

姓赵?楚渊立刻联想到了赵德柱。这赵公子和他有关系? 而且“老人社”和“义信堂”似乎矛盾不小?这倒是意外收获。

楚渊不动声色地结账,下楼,悄悄跟上了王老癞。 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他加快脚步,拦在了老人面前。 王老癞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是谁?”

楚渊露出一个尽可能友善的笑容(虽然他不太擅长这个):“老先生勿惊,方才在茶楼听闻您谈及‘老人社’与‘义信堂’,在下对一些漕运旧事颇感兴趣,想向您请教一二。” 说着,他摸出一小块碎银子。

王老癞看着银子,又看看楚渊,眼神依旧警惕:“没什么好说的!老黄历了!”

楚渊沉吟片刻,决定冒个险。他取出那张临摹的红色花押图案:“那老先生可曾见过这个?”

王老癞瞥了一眼图案,先是茫然,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如同见了鬼一般! “不…不认识!从来没见过!”他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连连摆手,像是那纸片烫手一样,一把推开楚渊的手,银子也不要了,转身踉踉跄跄地就跑,仿佛慢一步就会大祸临头!

楚渊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王老癞的反应太大了! 这红色花押,绝对牵扯着极大的秘密,甚至让这些老江湖谈之色变,恐惧至极。

他收起图案,看向那“望潮阁”茶楼。 赵公子… 或许,突破口在这个嚣张的公子哥身上?

他转身,再次向茶楼走去。 脚步沉稳,目光锐利。 这镇江漕运的浑水之下,隐藏的暗流,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汹涌复杂。

而那块“矩”牌,在怀中依旧安静。 仿佛在等待着他,去揭开更深层的真相。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