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庆功宴起,暗流桌下涌

镇江府,东厂临时据点。 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院子里支起了几张大方桌,上面摆满了从城中最好酒楼“味仙居”叫来的席面:镇江肴肉晶莹剔透,清蒸刀鱼鲜香扑鼻,蟹粉狮子头饱满圆润,还有各色时蔬小炒,琳琅满目。几坛子上好的绍兴花雕也开了封,酒香混着肉香,勾得人肚里馋虫大作。

楚渊坐在主位,看着眼前这番景象,有些哭笑不得。 白日里拦截军械、清查账册的肃杀之气尚未完全散去,晚上却搞起了团建?这画风切换得有点快。

但这是底下番役们的一致请求。连日奔波提心吊胆,今日总算打了个漂亮仗,缴获颇丰,确实需要一点方式宣泄紧绷的神经,并巩固一下团队凝聚力。楚渊略一思量,便同意了,经费嘛…自然是从抄没赌坊和“沈记”的浮财里出,不走东厂公账,属于“合理合规”的灵活操作。

“大人!我敬您一杯!”

一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番役端着海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舌头有点大,“要不是您…嗝…看出那车辙印不对,咱们就让那帮孙子溜了!您这眼力,绝了!比我家那头盯耗子的老猫还毒!我干了,您随意!” 说罢,咕咚咕咚真的干了一大碗。

楚渊:“……”这夸人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他只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就是就是!”另一个番役凑过来,一脸崇拜,“还有您那把刀耍的!唰唰唰!那什么水鬼崔三,在您手底下就跟不会水的旱鸭子似的!还有今天那个想跑的管事,您那一下飞扑,嘿!帅得掉渣!”

“还有那验账的本事!那牌子一亮,唰!真字假字全出来了!神仙手段啊!”

番役们七嘴八舌,吹捧之中带着真心实意的佩服。经过这几场硬仗,楚渊的实力和脑子已经彻底折服了这群糙汉。

楚渊被他们夸得有点头皮发麻,赶紧摆手:“行了行了,都是弟兄们用命,功劳是大家的。吃好喝好,明日还有正事。”

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起来。番役们划拳的划拳,吹牛的吹牛,有几个甚至勾肩搭背地唱起了不成调子的军中小曲,场面一度十分“辣眼睛”。

楚渊看着这群卸下冷厉面具、显得有几分可爱的部下,嘴角也不自觉微微扬起。 这些日子,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神经始终绷紧如弦。此刻短暂的喧嚣和人间烟火气,竟让他产生一丝恍惚,仿佛自己真的就是这个时代的一员,而非一个孤独的“异乡客”。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肴肉。肉质紧实,咸鲜适口,滋味确实不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个年纪稍长的番役,凑到楚渊身边,压低声音道:“大人,今日之事,虽是大功一件,但也捅了马蜂窝啊。漕帮义信堂,赵巡检,还有账册里隐隐指向的那位…咱们接下来…”

楚渊放下筷子,目光扫过院子里看似醉醺醺、实则都竖着耳朵的番役们,知道这是代表大家问出了心中的隐忧。 他沉吟片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功是功,过是过。我们拿了证据,办了该办的差事,天经地义。至于马蜂窝…” 他顿了顿,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东厂本就是陛下用来捅马蜂窝的杆子。蜂子要蜇人,那就拍死。巢穴要反扑,那就捣毁。只要我们自身够硬,行事占住理、握紧证,这天下,就没有东厂不敢捅的窝。”

他举杯,“前提是,咱们自己得是一条心,一把无坚不摧的快刀。” 众番役闻言,眼神中的些许迷茫和畏惧瞬间被灼热取代,纷纷举杯低吼: “愿为大人效死!” “捅他娘的!”

凝聚力+10086。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尖细含笑的嗓音: “哎哟哟,好热闹啊!林大人这是在搞庆功宴?怎地也不叫上咱家这个地主?” 只见漕运巡检司巡检赵德柱,带着两个随从,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笑呵呵地不请自入。

院子里热烈的气氛瞬间冷了一冷。番役们的手都不自觉地按向了腰刀。 这位爷,白天刚被打了脸,晚上就笑眯眯上门?黄鼠狼给鸡拜年?

楚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面上却浮起客套的笑容:“赵巡检消息灵通。不过是弟兄们辛苦,犒劳一顿罢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赵德柱仿佛完全没察觉气氛的异样,将食盒放在桌上:“听闻林大人旗开得胜,缴获颇丰,下官特备上一点江南特色点心‘蟹粉酥’,给大人和诸位兄弟添个菜,聊表祝贺之意。” 他打开食盒,里面果然是金黄酥脆、香气诱人的点心。 “赵巡检有心了。”楚渊点点头,示意一名番役接过,却并不动那点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德柱自顾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叹口气道:“说起来真是惭愧!下官御下不严,竟让那义信堂的混账东西打着漕衙的旗号,做出此等无法无天之事!多亏林大人明察秋毫,替下官清理了门户!感激不尽!”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楚渊心中冷笑,演技堪比老戏骨,可惜台词有点浮夸。 “赵巡检言重了。分内之事。”楚渊敷衍道。

“只是…”赵德柱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林大人,这义信堂背后,盘根错节,水深得很啊…有些事,是不是…适可而止?毕竟,大人还要在江南地界公干,抬头不见低头见…”

图穷匕见。这是来施压兼试探底线了。

楚渊拿起酒杯晃了晃,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语气依旧平淡: “赵巡检,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弯弯绕。我只知道,东厂的规矩是,案子查到哪,就办到哪。至于水深水浅…” 他抬眼,看向赵德柱,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我这个人,水性还行。” 赵德柱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额头微微见汗。他听懂了楚渊的潜台词:这事没完,而且我不怕你背后的人。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微异响从屋顶传来! 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有刺客!”院中番役反应极快,瞬间酒醒了大半,刀剑出鞘声呛啷一片!几名好手更是直接跃上房梁,扑向声响传来之处!

楚渊和赵德柱也同时站起! 赵德柱脸色煞白,也不知是真吓坏了还是装的。 然而,番役们在屋顶搜寻一圈,却一无所获,只捡到半块被踩碎的瓦片。 “大人,没人,许是野猫。”番役回报。

一场虚惊。 但楚渊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刚才分明感觉到,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强大的气息一闪而逝!绝非野猫! 是那个黑衣女子?还是其他窥伺者?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监听?还是…

赵德柱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吓…吓死下官了!这镇江府的治安真是…让大人见笑了!既然大人还有公务,下官…下官就先告辞了!”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带着随从仓皇离去。

经过这么一闹,庆功宴的气氛也淡了。 楚渊令众人加强警戒,轮流休息。 他回到房中,拿出那本账册和“矩”牌。 再次驱动“矩”牌照射那淡红色的花押。 光影浮现,依旧神秘。

他仔细回忆着赵德柱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适可而止?水深? 这反而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义信堂和那红色花押背后,牵扯着极大的利益集团,连赵德柱这种地头蛇都感到恐惧。

而屋顶那神秘的窥视… 是警告?是好奇?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关注”?

楚渊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镇江府的棋局越来越复杂了。 但他手中的棋子,也似乎越来越多。 他轻轻摩挲着“矩”牌。 下一手,该落在何处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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