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豺狼巡狱与职场PUA初级教程
“曹公公……”
这三个字在楚渊的脑海里反复回荡,像是撞钟后的余韵,嗡嗡作响,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东厂督主。司礼监掌印。
光是这两个头衔,就足以在这皇权时代构成一张令人绝望的天罗地网。更何况,按照虬髯客那轻描淡写却分量十足的形容——“一句话就能让你死无全尸”。
这哪是终极副本的BOSS?这简直就是游戏管理员穿着神装来新手村炸鱼啊!
楚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肋骨,又感受了一下丹田里那丝比初恋存在感还微弱的內息。
嗯,优势在我……才怪咧!
这对比惨烈得像是拿一把滋水枪去挑战一艘航空母舰,还是满载的那种。唯一的共同点可能是大家都能“喷水”——对方是滔天巨浪,自己是眼泪汪汪。
“压力山大啊……”楚渊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刚练出內息带来的一点暖意都快被这现实浇灭了。这开局难度,简直是在挑战人类极限,属于那种发到论坛上会被管理员怀疑是故意找茬删帖的程度。
但他楚渊是谁?(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以前具体是谁,但感觉上应该挺牛逼的)主打的就是一个心态稳如老狗。
BOSS血条厚?没关系,只要亮出了血条,就有磨掉的可能。就算是GM,也能卡BUG不是?
当务之急,不是好高骛远想着怎么去推最终BOSS,而是先在这破牢房里活下去,并且尽可能多地收集情报,提升等级。
他重新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再次尝试引导丹田里那丝微弱的内息,按照虬髯客所授的简陋法门运转。
这一次,或许是心态稍稍放松,或许是身体开始适应,过程比第一次顺畅了不少。那丝热流虽然依旧细若游丝,但运行起来不再那么滞涩,所过之处带来的那种微弱却真实的舒畅感,极大地缓解了肉体的痛苦和高烧带来的眩晕。
这玩意儿,果然是好东西!堪称异界版布洛芬,还是持续缓释型的!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玩具(或者说新救命稻草)的孩子,不知疲倦地一遍遍运转着微末的内息,感受着身体一点点(可能是心理作用)的好转。
也不知道运转了多久,直到精神感到有些疲惫,他才缓缓停下。
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声。那个硬得能防身的窝窝头提供的能量,显然已经消耗殆尽了。
饥饿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比之前更加凶猛。
他看向地上剩下的那个黑窝窝头,又看了看那碗散发着馊味的“断头水”,最后目光落在了对面再次陷入沉默、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虬髯客身上。
“前辈,”楚渊舔了舔更加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开口,“这……平时就一顿饭?”
虬髯客眼皮都没抬,声音从乱发下飘出来:“看心情。”
“看谁的心情?”
“看外面那些牢头爷的心情。”虬髯客的语气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心情好,一天一顿馊的。心情不好,三天一顿馊的。赶上他们赌钱输了或者被上头骂了,你就祈祷自己脂肪厚吧。”
楚渊:“……”这特么比互联网大厂的食堂还不靠谱!
这生存环境也太恶劣了!光是食物和水源问题,就足以卡死99%的玩家。光靠练功看来是顶不住的,毕竟练功消耗更大。
必须想办法搞到更多、更稳定的补给。
怎么搞?跟狱卒PY交易?他現在全身家当就是一身破布条和一副快散架的骨头,拿什么交易?拿头吗?
难道要发展一下诏狱地摊经济?或者搞点监狱代购?明显不现实。
看来,突破口还得落在那个油腻狱卒,或者……更高一级的“领导”身上。
就在楚渊脑子里疯狂头脑风暴,思考着如何开展“诏狱求生之我的狱卒老板”这项新业务时,远处那熟悉的、沉重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而且,不止一个。
除了那个熟悉的、略显虚浮的脚步声外,还有另一个更加沉稳、带着某种刻意彰显力量的步伐,以及金属甲叶轻微碰撞的清脆声响。
楚渊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又来?这次还带了人?是因为刚才虬髯客吓退那个狱卒,对方找人来找场子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虬髯客。后者依旧蜷缩在阴影里,毫无反应,仿佛睡熟了。
牢门上的小窗被粗暴地拉开。
这次,堵在窗口的不再是那张熟悉的油腻脸,而是一张更加年轻、却也更加阴鸷的脸庞。肤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嘴唇很薄,嘴角天然向下撇着,带着一股子刻薄和狠厉。他穿着一身暗青色的宦官服饰,但材质明显比普通狱卒好上不少,胸前还绣着简单的飞鱼纹样。
在他身后,隐约能看到那个油腻狱卒正点头哈腰,一副谄媚奴才相。
“就是这里面?”年轻宦官开口了,声音尖细,却透着一股冷冰冰的、居高临下的味道,像是一条毒蛇在嘶嘶吐信。
“回……回许爷的话,就是这儿。”油腻狱卒连忙应声,“两个快断气的杀才,一个老废物,一个新来的硬骨头……”
被称为“许爷”的年轻宦官目光扫进牢房,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先是落在楚渊身上,打量着他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随即又扫向角落里的虬髯客,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那团肮脏的阴影有些忌惮,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楚渊身上。
“你,就是那个姓林的穷酸翰林?”许爷的声音带着审问的意味。
楚渊心里飞速盘算。姓许?看这架势,是个有品级的小头目,可能就是管理这片区域的。机会来了?还是更大的危机?
他挣扎着想坐直一些,显得不那么像一摊烂泥,同时用那破锣嗓子恭敬地回答:“罪官……林知意。敢问大人是……”
“咱家姓许,东厂理刑百户。”年轻宦官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听说你骨头挺硬,进来几天了,还没学会这里的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躺着等死的规矩吗?楚渊心里吐槽,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虚弱和惶恐:“罪官不敢……只是伤重难行,求大人明鉴……”
“伤重?”许百户嗤笑一声,“咱家看你这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刚才是不是你,挪了地方,惊扰了同牢的……嗯?”他似乎不太想提及虬髯客。
果然是为了这事来的!楚渊心念电转,承认肯定不行,但完全否认对方也不会信。
他立刻换上一副“恍然大悟”外加“委屈巴巴”的表情,气息微弱地说:“回……回许爷的话……罪官……罪官并非有意挪动……实在是……实在是腹痛如绞,难以忍耐,想挪到那边角落行个方便……谁知惊动了外面的差爷……罪官该死……”
他这话半真半假。真在于是真的挪动了,假在于是为了交易而不是拉肚子。但拉肚子这个理由,在这种环境下,简直不要太合理且难以验证。
果然,许百户脸上的疑色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厌恶:“腌臜东西!这诏狱里的地儿也是你能随便玷污的?”
“是是是……罪官该死……罪官再也不敢了……”楚渊把头埋低,一副认打认罚的怂包样,心里却在疯狂分析:这个许百户,年轻,有权欲,喜欢摆架子,享受别人的畏惧……或许可以利用?
许百户似乎觉得跟这么个“窝囊废”多说话有失身份,冷哼一声,不再追究挪动的问题,转而问道:“听说你进来前,是个翰林院的编修?读过不少书?”
楚渊心中一动,来了!这可能就是转机!他赶紧答道:“罪官……确实读过几年圣贤书……”
“圣贤书有个屁用!”许百户不屑地打断他,“到头来,还不是落到这步田地?咱家问你,可会算账理财?可能看懂田亩地产的文书契约?”
楚渊愣了一下。算账?看地契?这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对方会问些朝堂秘闻或者经史子集来显示自身“文化”,没想到问得这么……务实?甚至有点铜臭?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对方真正的需求所在!一个渴望权力和金钱的年轻宦官,需要这方面的技能!
“回许爷,罪官于算学一道,略有涉猎。田亩地产、文书账目,也曾……也曾帮座师打理过一些。”楚渊小心翼翼地回答,既不敢说得太满,也不敢完全否认。他前世作为现代人,基础数学和逻辑能力吊打这个时代大多数账房先生还是没问题的。
许百户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一直仔细观察他的楚渊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
“哦?”许百户拖长了音调,似乎来了点兴趣,“这么说,你倒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废物点心?”
他背着手,在牢门外踱了两步,甲叶轻响。那个油腻狱卒在一旁赔着笑,大气不敢出。
忽然,许百户停下脚步,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盯向楚渊,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威胁:“咱家手下,前几日刚办了个皇庄的庄头,抄没上来一批账册田契,里头有些数目……看得咱家头疼。”
他顿了顿,观察着楚渊的反应。
楚渊心脏砰砰跳,面上却维持着虚弱和顺从。
许百户继续道:“咱家身边,尽是些舞刀弄棒的粗坯,没个精细人。你若真有点用处,帮咱家把这里头的账目厘清了,看看有没有……嗯,错漏之处。办得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至少……一天一顿馊饭,管够。”
图穷匕见!
这是要让他帮忙查账,从中找出可以拿捏的把柄或者贪墨的证据!这许百户,野心不小啊,刚抄完家就想接着捞好处或者打击政敌?
而且,最后那句“馊饭管够”,简直是对他目前生存现状的精准拿捏和极致诱惑!这PUA话术,放在职场里也是相当炸裂的。
楚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表现出极大的“感激”和“愿意效劳”:“能为许爷分忧,是罪官的福分!罪官必定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他适时地露出为难之色,“罪官伤重,手颤无力,怕是书写不便……而且此地无纸笔……”
“哼,算你还有点眼色。”许百户似乎对他的识趣很满意,“纸笔咱家自会让人送来。你只管看,用心看,看明白了,说与外面的人记录便是。给你两天时间。”
他指了指那个油腻狱卒:“小刀子,这两天,他的饭食照常。再弄点干净的清水来。”
名叫小刀子的油腻狱卒连忙点头哈腰:“嗻!奴才明白!许爷您放心!”
许百户最后冷冷地瞥了楚渊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好好干。咱家能让你吃上饭,也能让你……连馊的都吃不上。”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带着一阵香风(似乎是某种熏香)和甲叶声离开了。
小刀子狱卒对着许百户的背影鞠了半天躬,直到脚步声远去,才直起腰,转回头看向牢里的楚渊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凶恶的模样,但眼神里多少带了点复杂,似乎没想到这快死的囚犯居然真能搭上许百户的线,哪怕只是暂时利用。
“算你小子走狗屎运!”小刀子骂骂咧咧地,但还是很快拿来了一叠账册和几张地契,从窗口塞了进来,又额外扔进来一个稍微干净点的破碗,里面是半碗清水。
“给!许爷赏的!赶紧看!看不明白,有你好果子吃!”放下狠话,他也走了。
牢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楚渊看着地上那叠散发着霉味的账册和那碗清澈的、让他喉头滚动的水,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第一块敲门砖,算是勉强砸出去了。
虽然对方只是利用,虽然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争取到了时间,争取到了稍微好一点的生存资源,更重要的是——争取到了一个接触外界信息的机会!
这些账册和田契,或许就能透露出许多关于这个时代、关于东厂办事风格、甚至关于那位“曹公公”势力范围的信息!
他端起那碗水,没有立刻喝,而是先看向虬髯客。
虬髯客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乱发下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玩味?
“清水。”虬髯客沙哑地说了两个字。
楚渊点了点头,将碗先递了过去:“前辈,您先请。”
虬髯客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楚渊会先给他。他看了一眼那碗水,摇了摇头:“咱家喝惯了馊的,干净的,反而喝不惯了。你自个儿留着吧。”
楚渊闻言,也不再客气。他知道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清冽的(相对而言)水滑过喉咙,带来的滋润感让他几乎呻吟出来。
真是……由俭入奢易啊!昨天还觉得馊水也能忍,今天喝到干净的,就再也回不去了。
喝完水,他拿起那叠账册,就着门口微弱的光线,翻开了第一页。
密密麻麻的古代账目符号和文字映入眼帘。如果是原来的林知意,或许还要适应一下,但楚渊发现,自己融合了林知意的记忆后,阅读这些毫无障碍。
而他来自现代的逻辑思维和数学基础,让他看这些简陋的账目,简直就像是大学生看小学数学题。
他快速浏览着,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其中的漏洞和可疑之处。
同时,他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职场PUA?画大饼?
呵,许百户啊许百户,你怕是不知道,你找来的这个“临时工”,以前可能是个……专治各种画饼的“职场老油条”兼“逻辑怪”啊。
谁PUA谁,还不一定呢。
这破诏狱,好像开始有点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