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白家别墅的书房,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指挥中心。空气中漂浮着淡淡雪松香与旧书卷气,每一份文件都待在它该在的位置,每一本书都按照严格的编码序列站立。白震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青蓝色的眼睛快速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流,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稳定而高效的节奏。窗外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条,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冷冽的光晕。
这是一个平静而高效的下午——直到书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大哥!你看我给小刃新买的这辆遥控越野车!帅不帅?!”白厄斯兴冲冲地闯了进来,手里举着一辆看起来相当酷炫、但也相当庞大的遥控车,黄白相间的尾巴兴奋地高高翘起,完全没注意到白震瞬间蹙起的眉头和被打断工作后周身骤然下降的气压。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侧的门也被推开,白悟端着杯咖啡踱了进来,金黑相间的毛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丝商讨要事的表情:“大哥,关于城西那块地的开发方案,我有个新想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被白厄斯手里那辆骚包的遥控车吸引了,眉头立刻皱起:“白厄斯!你又给小刃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次那架无人机差点撞碎老爸的花瓶!”
“什么叫华而不实?”白厄斯立刻不乐意了,把遥控车往白震昂贵的书桌上一放(无视了白震骤然冰冷的眼神),梗着脖子反驳,“这是培养孩子的探索精神和动手能力!比你整天给他买那些死板的书籍强多了!”
“探索精神?我看是破坏精神!”白悟冷哼一声,也走近书桌,将咖啡杯“哒”地一声放在遥控车旁边,溅出的几滴咖啡液险些污了摊开在一旁的文件,“男孩子就该沉稳点,像逊儿那样多好!你看看小刃,整天跟你学得上蹿下跳,没个正形!”
“像我怎么了?像我这样乐观开朗不好吗?难道都像你似的,整天板着个脸,跟个小老头一样?”白厄斯反唇相讥。
“你说谁小老头?!” “就说你!死板!无趣!压制孩子天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完全忘记了最初来的目的,也彻底无视了书桌后那位脸色越来越沉、气压越来越低的大哥。他们像两只争夺领地的雄狮,围绕着那辆遥控车和一杯咖啡,在白震神圣不可侵犯的书桌领域内,展开了激烈的“育儿理念”辩论赛。
白震的指尖停在键盘上。他抬起眼,青蓝色的瞳孔如同结冰的湖面,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两个吵得面红耳赤的弟弟。他没有说话,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让空气凝固。
然而,完全沉浸在争吵中的白悟和白厄斯丝毫没有察觉。
“……总之,这车不能给小刃!太危险了!”
“凭什么你说不能就不能?你管天管地还管我给我侄子买礼物?”
“我是他爸!”
“我还是他叔呢!”
争吵中,白厄斯情绪激动地一挥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遥控车。车子一个打滑,“哐当”一声摔下桌子,零件摔了一地。白厄斯下意识地弯腰去捡,胳膊肘又不小心撞到了白悟放在桌上的咖啡杯——
杯子里那半杯温热的、深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
“哗啦!”
精准无误地,全部泼洒在了白震刚刚处理好、正准备签字的重要合同上!深色的咖啡渍迅速晕染开来,浸透了纸张,将上面清晰的字迹和数字模糊成一团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
白悟和白厄斯的动作同时僵住。两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书桌后方。
白震的手还放在键盘上,但他的目光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那双青蓝色的眼睛不再是冰冷的湖面,而是变成了酝酿着暴风雪的极地深渊。他的视线缓缓地从那份被咖啡彻底毁掉的合同,移到白悟脸上,再移到白厄斯脸上。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沉重得让人窒息。落针可闻。
白悟和白厄斯的心脏同时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太熟悉这种寂静了——这是冰山爆发前最后的、也是最可怕的宁静。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白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背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两个弟弟完全笼罩其中。他没有看那份合同,目光依旧锁定在两人身上。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并不大,甚至比平时更加低沉,却像裹挟着冰碴的寒风,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白悟和白厄斯的耳膜上:
“白悟。白厄斯。”
仅仅是连名带姓的称呼,就已经让两人头皮发麻!
“你们两个,”白震的声音平稳得可怕,但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足以冻裂钢铁的寒意,“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专门跑我这来演滑稽戏?”
白悟:“!!!”
白厄斯:“!!!”
“四五十岁的人了,”白震的目光像冰冷的解剖刀,一寸寸地刮过两人,“吵起架来比白刃还幼稚。在我的书房,用我的书桌,毁了我的合同。”他的视线落在那片狼藉的咖啡渍上,眼神又冷了几分,“你们是觉得我脾气太好,还是活腻了?”
白悟试图解释:“大哥,这是个意外,我们……” 白厄斯也赶紧点头:“对对对,意外!我们不是故意的……”
“闭嘴。”白震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虽然依旧没有咆哮,但那冰冷的威压瞬间让两人噤若寒蝉,“意外?我看是必然!一个做事不过脑子,一个火上浇油本事一流!白家的脸,都快被你们两个丢尽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白悟,身为家主,遇事不静,率先争吵,你的沉稳呢?喂狗了?” “白厄斯,整天嘻嘻哈哈,正事不干,尽添乱,你的分寸呢?被你自己吃了?”
他的骂声并不激烈,没有脏字,甚至音量都没有提高太多,但每一句都像精准的冰锥,直戳要害!那是一种极致的失望和冰冷的愤怒,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具杀伤力!
白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大哥的眼睛。白厄斯更是吓得尾巴都夹紧了,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份合同,涉及三个亿的并购案。”白震指着那摊咖啡渍,声音冷得掉渣,“对方代表明天一早的飞机。现在,你们告诉我,怎么处理?”
白悟和白厄斯冷汗涔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处理不了?”白震冷笑一声,那笑声让两人毛骨悚然,“那就用你们那塞满了幼稚和冲动的脑子,给我立刻想出一个解决方案!想不出来,今晚就都给我滚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一下,什么叫责任!什么叫稳重!什么叫长、兄、如、父!”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如同重锤般砸在两人心上。
书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白悟和白厄斯粗重而紧张的喘息声。两人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大脑疯狂运转,试图在冰山彻底爆发前想出补救措施。
最终,还是白悟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干涩:“大哥…我立刻联系对方首席代表,亲自道歉,解释情况,请求电子版重发,并愿意亲赴对方城市签署…” 白厄斯也赶紧补充:“我…我认识一个顶尖的文件修复专家…也许…也许能抢救一下…”
白震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那沉默的注视比任何责骂都更令人难熬。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坐回椅子上,拿起内部电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稳,但依旧带着未散的寒意:“老周,立刻联系鼎盛集团李总秘书,预约我十分钟后的紧急视频通话。另外,把楼下会客室准备好。”
他挂断电话,目光再次扫过两个弟弟:“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我请你们喝茶?”
白悟和白厄斯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书房,连那辆罪魁祸首的遥控车零件都忘了捡。
书房门被轻轻带上。白震独自坐在书桌后,看着那份被咖啡毁掉的合同,揉了揉眉心,青蓝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疲惫和…无奈。
他拿起那份湿漉漉、散发着咖啡香(混合着怒火味道)的合同,仔细地将还能辨认的部分拍照留存。他的动作依旧精准,有条不紊,仿佛刚才那场罕见的震怒从未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威压,和书桌上那片刺眼的咖啡渍,证明着那两位“犯欠”的弟弟,刚刚有幸领教了这座冰山最深沉的、也是最为“珍贵”的怒火。
而此刻,正在祠堂外面面壁思过的白悟和白厄斯,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刻的教训。
看来,大哥的书房,以后还是少进为妙。尤其是…绝对不能同时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