锢爱之笼
黑色的轿车像一道幽灵,撕裂深夜的山路,引擎低沉地咆哮,却压不住车内死一般的寂静和几乎令人窒息的低压。
我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黑暗。陈暮额心爆开血花的画面,车窗上那两个清晰的弹孔,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反复灼烧。
杀人。 他眼睛都不眨地杀了陈暮。 像处理一件垃圾。
而我,是下一个目睹这一切、可能被随时“处理”掉的证人。
沈知衡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冷硬如石刻,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看不到一丝杀人后的波澜。那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可怕。
他不再是最初那个冷漠的丈夫,也不是后来那个挣扎于双重人格的病人,更不是厂房里那个会为我挡子弹的男人。
他是……一个彻底剥去所有伪装、露出冰冷内核的、绝对的控制者和……罪犯。
车子没有开回市区的别墅,而是驶向另一个方向——靠近海边的一处僻静庄园。这是我从未来过的地方,显然是沈知衡另一处不为人知的产业。
庄园铁门无声滑开,车子驶入,穿过大片幽暗的林地,最终停在一栋风格冷硬、如同现代堡垒般的灰黑色建筑前。
他熄火,下车,绕过来打开我这侧的车门。
“下来。”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僵硬地挪动身体,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乎站立不稳。
他没有任何搀扶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然后转身走向那栋建筑沉重的金属大门。指纹、虹膜验证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里面更加冰冷、灯光惨白的大厅。
我跟着他走进去,如同走向坟墓。
内部装修是极致的现代简约,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暖色,冷得像一座精心设计的监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菌般的、带着淡淡新风系统味道的冰冷气息。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他背对着我,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不带任何情绪,“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也无法离开。这里的安保系统,连一只未经授权的蚊子都飞不出去。”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果然是监狱。
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入库的、需要妥善保管的珍贵物品。
“楼上主卧是你的。衣帽间里有你需要的一切。地下有健身房和影音室。网络是内部局域网,无法连接外网。所有通讯设备都会被屏蔽。”
他语气平淡地交代着,仿佛在安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为什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为什么不杀了我?像对陈暮那样?”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杀了你?”他重复了一遍,嘴角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诡异,“那太浪费了。”
他一步步走近我,直到我们之间只剩下呼吸可闻的距离。冰冷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将我牢牢包裹。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阿沅。”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脸颊,却又在最后一厘停住,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我花了十年时间观察你,打磨你,将你与外界隔绝,让你保持最纯粹的样子……我怎么会毁掉你?”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和占有欲。
“所以,收集我的头发?也是‘珍藏’的一部分?”我声音颤抖,带着无法抑制的讥讽和恐惧。
“那是‘他’的幼稚把戏。”沈知衡的眼神冷了下去,似乎对“安”的行为不屑一顾,“而我,要的是完整的你。活着的,呼吸着的,永远属于我的你。”
他想要的,不是死亡的标本,而是活体的囚禁。将我永远圈养在这座冰冷的牢笼里,成为他独一无二的、仅供他一人欣赏的“藏品”。
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淹没了我。
“你会疯的……”我喃喃道,“我也会疯的……”
“疯?”他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自嘲,“我们早就一起疯了,阿沅。从你嫁给我那天起,或者说,从我第一眼在校园里看到你那天起,这条路就已经注定了。”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楼梯:“跟我来。”
我像提线木偶一样,麻木地跟着他上楼。
主卧同样是冰冷的色调,巨大落地窗外是漆黑的海面,海浪声隐约可闻。房间里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称得上奢华,但无一不透着一种非人的、被严格规划好的冰冷感。
“今晚你住这里。”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记住我说的话。不要试图做任何愚蠢的事情。”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无法解读,有关切?有警告?有偏执?或许都有,也或许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电子锁闭合声。
咔哒。
我被彻底锁在了里面。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环顾着这个华丽而冰冷的囚笼,巨大的无助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我吞噬。
没有窗户可以逃离,没有通讯可以求救,外面是未知的、严密的安保,还有一个精神不稳定、占有欲达到变态程度的“丈夫”。
我真的能在这里活下去吗?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无意间触到了口袋里的一个硬物。
是那把黄铜钥匙!
之前从别墅主卧旧盒子里找到的那把!刚才仓皇逃窜,竟然一直没丢!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把钥匙能打开沈家老别墅工具房的密室,那在这里……它会不会也有什么用处?
沈知衡如此自信于这里的安保系统,会不会忽略了某些……他潜意识里并不想完全锁死的地方?
一个微弱的、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火星,骤然亮起。
锢爱之笼,已然落下。
但或许,最坚固的锁,往往从内部打开。
而钥匙,可能一直就在我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