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猎者与猎物
刺目的白光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林间的黑暗,也剖开了我所有伪装和侥幸。
沈知衡就站在那里,倚着车头,身姿在强光勾勒下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具有压迫感。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仿佛我的深夜出逃,我闯入禁地,我发现那满墙照片和恐怖收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根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停止呼吸。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方才在密室中看到的那些可怖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与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他知道了。 他一直都知道。 他甚至……可能就在这里等着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山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我们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是他先动了。
他缓缓直起身,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皮鞋踩在落叶和枯枝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
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抵在了冰冷粗糙的工具房门板上,退无可退。
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投下令人绝望的阴影。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我惨白的脸上,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波澜,像是……一种复杂的疲惫。
“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耳膜。
我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我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只能死死地盯着他,像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他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答,目光缓缓移向我身后那扇敞开的、通往地下密室的门,眼神幽深得可怕。
“看来是找到了。”他自问自答,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弄。
“为什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那些照片……那些头发……都是你……还是他?!”
问出这句话,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沈知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我脸上,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冲撞,最终又被强行压下。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山风都快把我的血液吹凉。
“有区别吗?”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虚无,“‘他’就是我,‘我’也就是‘他’。我们共享同一具身体,同一段记忆……甚至,同一份……执念。”
他承认了! 他亲口承认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这样说,巨大的冲击还是让我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所以……所以那些事……都是你做的?!”我尖声质问,眼泪终于决堤,“跟踪我?偷拍我?把那些……那些东西像战利品一样收藏起来?!还有……还有水库那个女孩?!也是你……或者‘他’?!”
“住口!”沈知衡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猛地低吼出声,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痛苦,甚至带着一丝骇人的猩红,“不要提她!”
他的反应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那个“河里的姐姐”果然也是受害者之一!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豁出去了,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你把我困在你身边十年!像个傻瓜一样!看着你扮演冷漠!看着你假装保护我!结果呢?!结果你才是那个最可怕的疯子!你甚至……甚至给我准备好了标本罐!”
想到那个贴着“阿沅”标签的空罐子,无边的恶寒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我。
沈知衡看着我崩溃的样子,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痛苦,悔恨,暴戾,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我不是……”他声音沙哑破碎,像是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力量,“……我想控制……我一直想控制住‘他’……我把那些东西藏在这里……锁起来……我以为……”
他的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仿佛两个意识在激烈地争夺着语言权。
“你以为这样就能当一切没发生过吗?!”我哭着打断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圈养的宠物?还是你下一个要收藏的‘作品’?!”
“你不是!”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吓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你和她们不一样!阿沅……你是干净的……是完美的……我必须把你藏起来……必须保护你……不能被‘他’找到……不能被任何人毁掉……”
他的话语混乱而矛盾,一会儿是“我”,一会儿是“他”,一会儿要保护,一会儿要收藏。但那份偏执到变态的占有欲,却清晰地传递出来,让我不寒而栗。
“保护?把我关在笼子里叫保护?收集我的头发叫保护?!”我用力挣扎着,恐惧化作了巨大的愤怒和悲哀,“沈知衡!你醒醒吧!你看看你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的挣扎和话语似乎刺激到了他体内那个更不稳定的部分。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空洞起来,抓着我肩膀的手更加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极其诡异、完全不属于沈知衡的、冰冷而狂热的笑容。
声音也变了调,变得尖细而扭曲,带着令人牙酸的兴奋:
“……哥哥总是这么优柔寡断……舍不得碰……多美的收藏品啊……这次该轮到我了……把她放进罐子里……一定很好看……和姐姐们作伴……”
是“安”!他出来了!就在我面前!
巨大的、面对纯粹恶意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
沈知衡(或者说“安”)被我推得踉跄了一下,那个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中的空洞和狂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的痛苦和混乱,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滚回去!”他对着空气嘶吼,额角青筋暴起,像是在与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搏斗,“她是我的!谁也不准动!”
我看着眼前这精神分裂般可怕的一幕,彻底失去了所有勇气。转身就想跑!逃离这个疯子!逃离这片噩梦之地!
然而,我刚跑出两步,手腕就被一只冰冷如同铁钳的手死死抓住!
巨大的力道猛地将我拽了回去!我重重撞进一个坚硬冰冷的胸膛!
沈知衡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畔,声音却冰冷得如同地狱传来的审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彻底沉沦的绝望:
“你哪儿也去不了,阿沅。”
“从你看到这里的一切开始……”
“你就只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