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

我在地毯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礼服侵入四肢百骸,才猛地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老座钟指针规律的滴答声,敲打在神经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场短暂暴虐的气息,混合着破碎的酒香和我唇间淡淡的铁锈味。

二楼书房的门紧闭着,像一道沉默的墓碑,将那个失控后又仓惶逃离的男人彻底隔绝。

“对不起……我又失控了……”

他嘶哑破碎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带着极致的痛苦和自我厌恶。

“安”的影子刚才真的出现了吗?还是那只是沈知衡在酒精和巨大压力下,主人格濒临崩溃的短暂失序?

我分不清。

我只知道,那一瞬间的暴戾和毁灭欲,真实得让我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挣扎着站起身,整理好被撕破的礼服,用冰冷的手指擦去唇角的血迹,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弄清楚这背后所有的真相,我都必须主动做点什么。坐以待毙,只会成为下一个“河里的姐姐”。

我没有回主卧,那里充满了他的气息,让我窒息。我回到了之前住的客房,反锁上门,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打开备用手机,老刀的信息终于来了。

【赵天伟今晚确实在场。李副院长未出席,但其名下有一个海外账户,近期收到数笔来自科芯科技关联壳公司的汇款,金额巨大。酒会内部名单和简易平面图已发至加密邮箱。另:提醒您的那位女士,经查是赵天伟竞争对手公司老板的私人助理,可能与赵天伟有私怨。】

果然!李副院长果然和科芯科技有勾结!赵天伟利用陈暮和苏晚搅混水,自己则躲在幕后,一边收买内鬼,一边拿着那本日记的副本,准备对沈知衡发起致命一击!

而那个神秘女人,不过是商场恩怨下的顺手挑拨。

但这条信息,对我却至关重要。

我快速浏览了老刀发来的酒会平面图和人员名单,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心中成形。

赵天伟如此嚣张地公开威胁,必定有所依仗。他手里的“东西”,除了日记副本,很可能还有更多。而李副院长那个内鬼,是通往更多秘密的关键。

我必须想办法接触到李副院长,或者……找到赵天伟存放那些“东西”的地方。

但这太难了。我几乎被变相软禁在这栋别墅里,一举一动可能都在沈知衡的监视之下。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客房书架上那本厚重的《欧洲建筑史》。那是沈知衡早年送我的生日礼物之一,昂贵,精美,却毫无生气,如同我们的婚姻。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抽出了那本书。

书很沉。我随手翻动着,一张夹在书页中的、泛黄的旧书签飘落下来。

我弯腰捡起。

那不是普通的书签,而是一张手工绘制的、极其简易的铅笔草图。纸张粗糙,边缘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纸上画的,似乎是一栋老式建筑的平面布局草图,标注着一些模糊的房间名称和箭头。线条潦草,像是匆忙间画就。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草图角落的一个标记上!

那是一个用铅笔重重圈出的、小小的房间标识,旁边写着一个模糊的单词,像是【Cabin】?小屋?旁边还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清的符号——那个扭曲的、像眼睛又像伤口的符号!和之前大门上被泼漆的符号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张图……画的是哪里?这个被标记的小屋又是什么地方?这个符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难道是沈知衡很多年前画的东西?还是……别人留下的?

它被夹在这本他送我的书里,是无意,还是……某种潜意识下的遗留?

我猛地合上书,将草图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无论这是什么,它是我目前唯一的、可能指向某个秘密的线索!

我必须想办法出去!必须去找到这个地方!

第二天,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下楼用餐。

沈知衡已经坐在餐桌旁,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看到我,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紧张,随即垂下眼,专注于面前的咖啡杯,仿佛昨夜那个失控暴戾的男人不是他。

我们沉默地吃着早餐,气氛僵硬得能冻死人。

“今天……”我放下餐具,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尽量平稳,“我想出去一趟。”

沈知衡抬眼看我,目光锐利:“去哪里?”

“去买些画具。”我早已想好借口,“之前的颜料快用完了,有些颜色也需要补货。一直待在家里有点闷。”

他审视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以及我是否还在为昨晚的事情害怕或生气。

“让孙姨陪你去。”最终,他松口了,但加上了条件,“早点回来。”

“好。”我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情绪。

能出去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上午十点,孙姨陪我坐车去了本市最大的一家美术用品店。我知道,沈知衡一定吩咐了司机兼保镖寸步不离地“保护”我们。

我在店里慢慢挑选着颜料和画纸,心思却全在那张皱巴巴的草图上。趁着孙姨去收银台付款的间隙,我迅速拿出手机,对着草图拍了几张清晰的照片,然后飞快地发给了老刀。

【紧急:帮我查查这个地方是哪里。可能是郊外的某处老建筑,或者带小屋的别墅。重点查沈家名下或者与沈家早年相关的产业。】

信息发出后,我删除了记录,心脏怦怦直跳。

老刀的回复来得比我想象的更快。仅仅半小时后,当我还在假装挑选画刷时,他的消息就来了。

【查到了。图纸画的是沈家位于西郊山区的老别墅布局,那栋别墅已经废弃快二十年了。标记的小屋是独立于主别墅的一间林间工具房,据说……当年水库出事的那两个少年,野营前曾在那里停留过。】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西郊老别墅!废弃的工具房!水库出事前停留过!

这张草图……果然指向了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沈知衡把这张图夹在送我的书里,是巧合?还是他潜意识里,一直想要回到那里?或者……是那个“安”的影子,在冥冥中引导?

无数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

我必须去那里!必须去那个一切开始也可能结束的地方看看!

“太太,选好了吗?”孙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过神,随手拿了几支画刷:“好了,就这些吧。”

回程的车里,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那个冒险的计划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这很危险。擅自前往那个废弃的、可能藏着沈知衡最深层噩梦的地方,一旦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我没有别的选择了。那里是唯一可能找到更多答案的地方。

下午,我借口累了需要休息,一直待在客房里,实则是在焦急地等待时机和规划路线。

傍晚,沈知衡回来了。他的脸色依旧不好,但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晚餐时,他甚至尝试着和我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笨拙的缓和,仿佛想弥补昨夜的失控。

我配合地应和着,心中却冰冷一片。

夜幕再次降临。

我知道,沈知衡通常会在书房工作到很晚。今夜,我必须行动。

凌晨一点,整栋别墅陷入沉睡。我悄无声息地起床,换上一身深色的便装,将手机、微型电筒和那把从主卧旧盒子里找到的黄铜钥匙(直觉告诉我它可能有用)塞进口袋。

我屏住呼吸,轻轻拧开客房的门锁,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影子一样滑过走廊,走下楼梯。

避开可能存在的监控死角(这是我过去几天暗中观察的结果),我成功地来到了别墅的后门。用那把黄铜钥匙试探了一下——竟然打开了后门那把看起来老旧却坚固的锁!

果然!这把钥匙能打开这栋房子里许多不起眼的旧锁!

冷风瞬间灌了进来,让我打了个哆嗦。我没有犹豫,迅速闪身出去,轻轻带上门,然后朝着别墅后方那片树林跑去——那里停着几辆家里佣人平时采购用的普通轿车。

我用早就准备好的、从孙姨那里偷偷弄来的车钥匙(借口需要她帮忙买些私人用品时趁机复刻),打开了一辆最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的车门。

发动引擎,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惊动别墅里的人。

幸运的是,没有动静。

我深吸一口气,挂挡,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出别墅区域,汇入凌晨空旷无人的街道。

根据老刀提供的地址,我设置好导航,朝着西郊山区疾驰而去。

车窗外,城市的光晕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重的黑暗和盘山公路两旁沉默的山影。

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双手微微颤抖。

我知道我正在踏入一个未知的、可能极其危险的领域。

但我知道,我必须要找到答案。

为了活下去。

也为了给这一切,做一个了断。

困兽之斗,不在牢笼之内,便在奔赴牢笼的路上。

而我选择,主动走向那风暴的中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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