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的供词
“漂……漂亮……河里的……姐姐……也……一样……”
‘安’那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低语,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我的耳膜,缠绕住我的心脏,狠狠收紧!
河里的姐姐……
他果然知道!他记得!他甚至……拿我和她相比?!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涌上喉头,我几乎要呕吐出来。我猛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后退,远离那个轮椅上的怪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生锈机床上,发出沉闷一响。
厂房深处传来更激烈的打斗声、闷哼声,以及陈暮气急败坏的咒骂。沈知衡带来的保镖显然不是吃素的。
几分钟后,打斗声平息。
脚步声传来。
沈知衡率先从阴影里走出来。他捂着依旧流血的手臂,脸色阴沉得可怕,西装外套沾满了灰尘,额角有一处擦伤,渗着血珠。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他身后,两名保镖一左一右,死死押着狼狈不堪的陈暮。陈暮的金丝眼镜掉了,嘴角破裂流血,风衣被撕破,脸上那副虚伪的温和面具彻底粉碎,只剩下失败者的惊怒和怨毒。
“清理现场。叫我们的人来处理他。”沈知衡看也没看陈暮,对着保镖冷声吩咐,目光却死死锁在轮椅上的‘安’身上。
一名保镖立刻拿出通讯器低声联系。另一人则将陈暮粗暴地按倒在地,用塑料扎带反绑住他的双手。
陈暮挣扎着,嘶声冷笑:“沈知衡!你拦得住我一次,拦不住下一次!只要他还在,”他猛地扭头看向轮椅方向,眼神疯狂,“只要‘安’还恨着你,你就永远别想安宁!那些过去的事,总有一天会全部爆出来!你和你这个新的小妻子……”
“堵上他的嘴。”沈知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保镖立刻用胶带封住了陈暮的嘴,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不甘嘶鸣。
沈知衡这才一步步走向那个轮椅。
他停在‘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兄弟二人,有着近乎相同的轮廓,却一个如冰封的刃,一个如腐朽的泥。
‘安’似乎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依旧歪着头,浑浊的眼睛看着虚空,嘴角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喃喃重复着破碎的音节:“……冷……水好冷……姐姐……飘起来了……”
沈知衡的呼吸变得沉重,他看着‘安’,眼神里翻涌着太多东西——憎恶,痛苦,一种深切的疲惫,还有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属于双生子的悲悯。
他缓缓蹲下身,与‘安’平视。不顾自己流血的手臂,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拂开了‘安’额前几缕灰白肮脏的头发。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无数次这样做过。
‘安’的呓语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似乎努力想聚焦在沈知衡脸上。
“……哥?”他极其含糊地、不确定地吐出一个字。
沈知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痛……”‘安’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哭腔,像个委屈无助的孩子,“……水里……好痛……你为什么……不拉我……”
沈知衡闭上了眼睛,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
他站起身,不再看‘安’,转向被制住的陈暮。
他走到陈暮面前,示意保镖撕掉他嘴上的胶带。
胶带撕下,带起一片皮肉,陈暮痛得倒抽冷气。
“谁帮你把他弄出来的?”沈知衡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暮啐出一口血沫,狞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沈知衡没什么表情,只是对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毫不犹豫,一脚狠狠踹在陈暮的膝窝!
“啊——!”陈暮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脸因剧痛而扭曲。
“疗养院的内部人员名单,我有。”沈知衡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事实,“一个一个查,很快就能查到。但你主动说出来,可以少受点罪。”
“呸!”陈暮咬牙切齿,“沈知衡!你完了!你以为制住我就赢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苏晚那个蠢货现在恐怕已经把你那份‘大礼’送进她家核心系统了!很快,她家就会因为你那份动了手脚的算法彻底崩溃!到时候,苏家的反扑,我看你怎么接!”
我心中一惊!沈知衡那份“毒药”算法,苏晚上钩了?!
沈知衡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那份算法,是真的。”
陈暮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什……什么?”
“沈氏下一季度即将推出的旗舰产品的核心算法,百分之百真实,没有任何手脚。”沈知衡淡淡道,“现在,它应该已经在苏家所有终端上安装了。”
陈暮的眼睛猛地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慌:“你……你疯了?!你把真算法给了他们?!那沈氏……”
“沈氏自然有更新的版本。”沈知衡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残酷的弧度,“而苏家,凭借这份‘窃取’来的、即将被淘汰的‘核心技术’,投入了所有流动资金和生产线……你说,当市场发现他们的产品用的其实是沈氏即将淘汰的技术时,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当然是血本无归!彻彻底底地为他人做嫁衣!甚至可能因为“商业间谍”的罪名,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我听得浑身发冷。这才是真正的狠毒!杀人诛心!他给了苏家一场看似辉煌实则虚幻的泡沫,引诱他们倾尽所有跳进去,然后……轻轻一戳。
陈暮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明白了,他彻底输了。他以为自己在下棋,却从头到尾都是沈知衡棋盘上的棋子,连带着苏家,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至于你,”沈知衡俯视着他,“最后问一次,谁帮你把‘安’弄出来的?还有,你手里关于过去那件事的‘证据’,原件在哪里?”
陈暮瘫在地上,眼神涣散,似乎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志。他喃喃道:“……是……是李副院长……他赌输了钱,欠了高利贷……我帮他平了账……”
李副院长。果然有内鬼。
“……证据……”陈暮艰难地喘着气,“……原件……在我公寓书房……《进化论》精装本……书脊夹层……”
沈知衡对保镖点了点头。保镖立刻拿出手机传达指令。
“很好。”沈知衡直起身,最后看了陈暮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垃圾,“你会为你做的这一切,付出代价。”
他转身,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陈暮,走向我。
他的手臂还在流血,脸色因为失血有些苍白,但步伐依旧沉稳。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厂房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硝烟散尽的疲惫和冷硬。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复杂,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不是受伤的那只,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极其轻微地、碰了碰我刚才被子弹气浪擦过的、依旧发烫的耳廓。
“没事了。”他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不易察觉的喑哑。
然后,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向前倒去。
“沈知衡!”我失声惊呼,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倒下的沉重身躯。
他的手紧紧攥着我背后的衣服,额头抵在我的肩上,滚烫。温热的血液透过他的西装外套,浸湿了我的手心。
他撑到了最后一刻。解决了所有威胁,撬开了陈暮的嘴,然后……倒下了。
“叫医生!快叫医生!”我朝着保镖嘶声大喊,声音带上了哭腔。
厂房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混乱,尘埃,血腥,以及怀里男人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的呼吸。
一切远未结束。
但至少这一刻,毒蛇,暂时拔掉了毒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