馈赠的毒药
车库的感应灯苍白冰冷，将沈知衡脸上的每一丝线条都照得清晰无比。汗珠，紧绷的肌肉，以及那双眼底未散的、搏杀后的锐利和冰冷。
空气里那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鼻腔，引发一阵战栗。
“他们等不及了。”他说。
“‘安’的影子，已经开始咬人了。”
我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几乎能听到声音。刚才别墅里发生了什么？那个被拖走的入侵者是谁？陈暮派来的人？还是……和“安”有关的人？
他没有解释，只是解开安全带，下车，动作依旧利落，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和高度警戒后的余韵。“上楼。”他拉开我这侧的车门，声音不容置疑。
我跟着他走进别墅内部。孙姨迎上来，脸上带着担忧和后怕，显然也看到了大门上那个恐怖的符号。
“先生，太太，你们没事吧？刚才外面……”
“没事了。”沈知衡打断她，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冷静，但依旧带着不容错辨的冷硬，“找人来清理大门。今晚发生的事情，不要对外透露半个字。”
“是，先生。”孙姨连忙点头，担忧地看了我们一眼，匆匆退下。
别墅里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粘稠的恐惧。那个红色的邪恶符号，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走上二楼。经过书房时，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紧闭着，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不同，但我知道，就在刚才，里面一定发生过什么。
沈知衡没有在书房停留，而是直接走向主卧。我迟疑了一下，跟了进去。
他反手关上门，甚至罕见地落了锁。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站在门口，有些无措。他则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警惕地看向楼下院子大门的方向。清理的人还没到，那个符号在庭院灯的光线下，依旧狰狞。
几分钟后，他似乎确认了暂时安全，才放下窗帘，转过身，靠在窗台上，揉了揉眉心。那股强烈的疲惫感再次笼罩了他。
“刚才……怎么回事？”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声，声音有些发颤。
“一个小喽啰。陈暮放出来探路的疯狗。”他言简意赅，似乎不愿多谈细节，“想来书房找点‘有趣’的东西，好在……没得手。”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我能想象那绝不是什么“小喽啰”，刚才那短暂的搏斗声绝非寻常。
“他们到底想找什么？那本日记？还是黑檀木盒子？”
“都有可能。或者，任何能证明‘安’具有攻击性、而我一直在隐瞒的证据。”他冷笑一声，“陈暮需要更多的筹码，来增加他谈判的价码。”
谈判？他和陈暮要谈判？
“你打算……和他谈？”
“谈？”沈知衡眼底掠过一丝极冷的戾气，“他配吗？”
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个之前放着“阿沅”照片的抽屉夹层，如今空空如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荡的夹层边缘摩挲着，眼神晦暗不明。
“他以为放出几条疯狗，弄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就能逼我就范。”沈知衡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忘了，我能把‘安’送进去一次，就能把他按回去无数次。”
我屏住呼吸。他终于亲口承认了！“安”确实是被他送进精神病院的？
“至于苏晚……”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她既然那么喜欢做陈暮的马前卒，喜欢玩火……那我就送她一份‘大礼’。”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开了免提。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恭敬的男声：“沈先生。”
“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可以发出去了。”沈知衡淡淡吩咐，“范围控制好，确保该看到的人，第一时间都能看到。”
“明白。苏小姐那边……”
“照原计划‘馈赠’给她。”沈知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她不是一直想要沈氏最新智能家居系统的核心算法吗？把那份‘特别版’的‘礼物’，用最‘意外’的方式，‘泄露’给她安插在我们技术部的那个小情人。”
特别版？礼物？泄露？
我瞬间明白了！他之前说暂停对苏家的商业打击，根本不是放过！而是换了另一种更狠、更绝的方式！
他不是要直接从外部摧毁苏家，他是要把一颗精心包装的毒药，让苏晚自己亲手喂进她家族的心脏！
那份所谓的“核心算法”，绝对是动了手脚的！一旦苏家如获至宝地投入使用，后果不堪设想！那将是毁灭性的、自内而外的崩坏！而且，证据会指向苏晚通过商业间谍手段窃取机密，沈家完全置身事外，甚至还是受害者！
这才是沈知衡的报复！
无声，无息，却足以致命。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利用对方的贪婪和愚蠢，就能让他们自取灭亡。
电话那头的人领命而去。
沈知衡挂了电话，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
他看向我，眼神深邃：“觉得我狠？”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狠吗？当然狠。但这個弱肉强食的世界，尤其是他们所处的这个层面，仁慈往往意味着死亡。苏晚和陈暮先撩者贱，一次次触碰底线，甚至将威胁直接泼到了家门口……
我只是……有些不寒而栗。为他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冷酷和能力。
见我不答，他似是而非地弯了一下嘴角，那笑意未达眼底：“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懂了。”
他的目光再次飘向那个空了的照片夹层，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缥缈：“尤其是在……失去过重要的东西之后。”
失去过重要的东西？是指……上一个“沈太太”吗？那个河里的“她”？
我的心猛地一紧。
就在这时，他的另一只私人手机——那支老旧的款式——又震动了一下。
他迅速拿起来看了一眼。
这一次，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比刚才在车库时更加阴沉和……紧绷。
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厌恶、警惕，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的表情。
他飞快地回复了几个字，然后猛地将手机攥紧，指节泛白。
“又……怎么了？”我忐忑地问。
沈知衡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陈暮约我明天见面。”
“他说……‘安’想和我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