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茉莉

那女人站在门口,像一株骤然闯入温室的烈焰玫瑰,娇艳,张扬,带着灼人的侵略性。她打量我的目光毫不掩饰,从我还挂着泪痕的脸,扫到我微乱的衣襟,最后定格在我因为紧张而紧握的手上,嘴角那抹笑意越发刺眼。

“果然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呢,嫂子。”她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拖长,每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针。

沈知衡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我和她之间,隔断了那道令人极度不适的视线,声音冷硬:“苏晚,谁让你来的。”

原来她叫苏晚。

“我想来就来了呀,”苏晚轻笑一声,绕过沈知衡,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无声,却步步紧逼,“这么多年没见,知衡哥哥还是这么冷淡。听说你结婚了,我总得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能入得了你的眼不是?”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不过看来,嫂子似乎……心情不太好?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怎么,和知衡哥哥吵架了?”

她的话句句带刺,精准地戳在我的痛处和狼狈之上。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屈辱、恐惧,以及眼前这荒谬绝伦的场景——我刚发现丈夫可能有个疯狂的孪生兄弟并被威胁,下一秒就冒出一个光鲜亮丽的情敌上门挑衅——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像沸腾的岩浆,在我胸腔里疯狂冲撞。

我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最后一丝理智。

沈知衡的声音愈发冰冷:“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急什么?”苏晚却像是没听到,反而又向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我面前。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甜腻得令人作呕。她微微倾身,盯着我的眼睛,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仿佛毒蛇吐信:

“还是说,嫂子终于发现了什么……受不了了?比如,某些不该存在的‘影子’?或者,某些……旧日的‘幽灵’?”

“幽灵”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她知道!她竟然知道!她知道“安”的存在?!她和陈暮是一伙的?!还是她本身就来自那段不堪的过去?!

巨大的震惊和被窥破的恐惧让我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

看到我的反应,苏晚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和残忍,仿佛确认了什么。

“苏晚!”沈知衡厉声喝道,猛地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蹙起了眉,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我再说最后一次,滚出去!”

“你弄疼我了,知衡哥哥!”苏晚娇声抱怨,却并没有挣脱,反而顺势靠向他,眼神却挑衅地看着我,“怎么,被我说中了?心疼你的小妻子了?那你当初怎么不对……”

她的话没说完。

但那个未尽的名字,那个可能的“她”,像一把尖刀,再次狠狠刺入我混乱的神经。

上一个“沈太太”……河里的“她”……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啊——!”我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尖叫的低吼,一直紧攥着的手猛地挥了出去!

不是挥向苏晚,而是狠狠砸向旁边走廊桌上摆放着的一盆白色茉莉花!

瓷盆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炸裂的巨响!

泥土飞溅,洁白的花瓣和翠绿的叶子混合着碎瓷,狼藉地迸散一地!浓郁的茉莉香气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猛地爆发开来,充斥了整个走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孙姨闻声从楼下跑来,看到这一幕,吓得捂住了嘴。

沈知衡抓着苏晚的手下意识松开了,愕然地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当了十年温顺摆设的“妻子”。

苏晚也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嫂子”会突然爆发。

我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地喘着粗气。手上被飞溅的瓷片划出了几道血痕,渗出血珠,但我感觉不到疼。我只是死死地瞪着苏晚,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混合着愤怒、恐惧和积压了十年的所有委屈!

“出去!”我声音嘶哑,指着楼梯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泣血而出,“给我滚出去!我的家不欢迎你!他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滚!”

苏晚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一地的狼藉,又看看状若疯狂的我,脸上那副娇俏挑衅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一丝真实的惊惧和恼怒。她大概从未受过如此待遇,尤其还是在我这样一个她根本看不起的女人面前。

“你……你疯了?!”她尖声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生怕那些碎瓷和泥土沾到她昂贵的鞋子和套装上。

“我是疯了!”我哭着,却笑了起来,样子一定可怕极了,“被你们逼疯的!你们一个个……全都藏着秘密!全都把我当傻子!现在又想来看我的笑话?!滚!”

我猛地弯腰,抓起地上一块较大的碎瓷片,紧紧攥在手里,瓷片边缘割破了我的手掌,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白色的茉莉花瓣上,触目惊心。

“太太!”孙姨惊叫一声。

“林沅!”沈知衡也低喝出声,下意识想上前。

“别过来!”我举着那块染血的瓷片,对准他们,眼泪模糊了视线,“谁都别过来!让她滚!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我的样子一定极其可怕,极其狼狈,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

苏晚彻底被吓住了,脸色发白,再也顾不得维持什么风度,提着裙子连连后退,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看看沈知衡。

沈知衡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看着我流血的手,眼神剧烈波动,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苏晚,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

“你听到了。需要我‘请’你出去吗?”

苏晚咬了咬艳红的嘴唇,狠狠瞪了我一眼,又像是怕我真的发疯扑上去,最终不甘地、狼狈地跺了跺脚,转身快步下楼,高跟鞋踩得楼梯咚咚作响,很快消失在门外。

孙姨犹豫地看了我们一眼,在沈知衡的眼神示意下,也默默退下了。

走廊里,只剩下我和沈知衡。

一地狼藉的茉莉碎片,浓郁到窒息的香气,以及我手上不断滴落的鲜血。

我脱力地靠在墙上,举着瓷片的手缓缓垂下,浑身仍在止不住地颤抖,无声地流泪。

沈知衡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我,看着这一地的混乱和破碎。他脸上惯常的冰冷似乎也裂开了缝隙,露出其下深重的疲惫、某种复杂的震动,以及一丝……或许是我看错的、极淡的痛色。

他缓缓走上前,一步,一步,踩过地上的花瓣和碎瓷。

他没有看我手里的瓷片,也没有看我流血的手,而是伸出手,极其缓慢地、近乎小心翼翼地,拂开了我被眼泪粘在脸颊上的头发。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极细微的颤。

然后,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现在……你满意了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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