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
时间凝固。空气冻结。
沈知衡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寒得淬毒，死死钉在我身上，钉在我手中那本摊开的、罪证确凿的日记上。
我维持着弯腰捡书签的可笑姿势，血液仿佛在瞬间冻成了冰渣，连呼吸都忘了。
他看到了。一切都看到了。
抽屉，盒子，照片，信件，还有这本……揭示了他最深、最黑暗秘密的日记。
他会怎么做？杀了我？像日记里那些“方法”一样，让我无声无息地消失？
巨大的恐惧攫住我，几乎让我瘫软在地。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来临。
沈知衡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书房。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却像重重踩在我的心脏上。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房间里的光线都黯淡下去。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我没有动，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他的目光从我手中的日记，缓缓移到我惨白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有滔天的怒意，有被窥破秘密的震骇，有一种深切的……疲惫，甚至还有一丝极快掠过的、近乎痛苦的什么。
他伸出手。
我吓得猛地一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为下一秒就会被他掐住脖子。
但那只手却越过了我，目标明确地——捡起了掉在我脚边的那枚黄铜书签。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珍视。
然后，他拿走了我手中那本沉重的日记。
整个过程，他没有碰到我一丝一毫。
我颤抖着睁开眼，看到他合上日记，将其连同那枚书签一起，放回黑檀木盒中，然后“啪”地一声合上盒盖，推进抽屉深处，最后关上了抽屉。
一系列动作流畅，冷静，甚至称得上从容。
但这冷静之下，是比爆发更可怕的暗流汹涌。
他终于转过身，正面看着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墨色的漩涡。
“你……”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有一个……兄弟？”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是在直接撕开那血淋淋的伤疤。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静：“他不存在。”
不存在？
我的心猛地一沉。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否认？
“我看到了照片！那些信！”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和指控，“他叫你哥！他说‘为什么是我’！那条河里的‘她’是谁？！上一个‘沈太太’吗？！”
“住口！”
沈知衡猛地低吼一声，终于泄露了一丝裂痕。他上前一步，几乎贴到我面前，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眼中是骇人的厉色：“你想知道什么？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我不懂！”积压了十年的委屈、恐惧和此刻巨大的震惊让我豁出去了，眼泪汹涌而出，“我当了十年瞎子聋子！当了十年你的‘沈太太’摆设！我连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死都不知道！那本日记是不是他写的？你是不是在防着他？陈暮是不是用他来威胁你？！你告诉我啊！”
我歇斯底里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西装布料里。
他看着我崩溃的样子，眼神剧烈地波动着，那深藏的疲惫和痛苦再次浮现，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猛地挥开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了一下。
“滚回你的房间去。”他指着门口，声音冷得掉冰渣，“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踏出房门一步！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里面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又传来了门铃声！
尖锐，急促，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意味。
我和沈知衡同时一愣，齐齐看向门口。
这个时间，又会是谁？
孙姨的脚步声响起，去应门。
短暂的寂静后，一个清脆、娇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的女声清晰地传了上来，甚至穿透了书房的隔音：
“知衡哥哥在家吗？我刚回国，特意来看他——和嫂子。”
这个称呼——“知衡哥哥”……
我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沈知衡身体一僵，眉头瞬间锁紧，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混杂着厌烦和棘手的神情。
楼下的孙姨似乎在阻拦解释着什么。
但那女声笑吟吟地，直接打断了孙姨：“没关系呀，那我就在客厅等好了。哦，这盆茉莉摆这里不好看，劳驾挪一下吧。”
脚步声竟然径直朝着楼梯方向而来！
“啧。”沈知衡极其不耐烦地低咒一声，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警告，有焦灼，还有一丝……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无奈。
他显然认识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并且，对她的到来感到无比头痛。
转眼间，那清脆的高跟鞋声已经踏上了二楼走廊。
一个穿着最新款香奈儿套装，拎着限量手袋，妆容精致、明媚张扬的年轻女人出现在书房门口。她波浪般的长发，鲜艳的红唇，以及那双毫不掩饰打量和侵略性的眼睛，像一道强光，骤然劈开了书房压抑昏暗的氛围。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沈知衡身上，笑容甜美又带着势在必得：“知衡哥哥，果然在家呀。”然后，她的视线才慢悠悠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落到了我身上——这个头发微乱、眼眶通红、明显刚哭过的“沈太太”身上。
她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红唇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位……就是嫂子吧？”她轻笑一声，语气里的意味却远非尊敬，“果然……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情敌。
这个词像警报一样在我脑中尖啸起来。
在这个我被惊天秘密砸得头晕眼花、和丈夫对峙几乎崩溃的时刻，一个美丽、年轻、嚣张的“情敌”，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
沈知衡的脸色难看至极。
而那个女人，看着我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和我狼狈的样子，眼中的兴味和挑衅，更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