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与锁痕
陈暮的话像冰冷的蛇信,在空气中咝咝作响,久久不散。
“……过去的影子……旧物证……沈太太的安危……”
每一个词都重重砸在我的心口。他不是在关心,他是在明晃晃地警告,甚至可以说是恐吓。他笃定孙姨会把这些话一字不差地传达给沈先生。
而我,握着那把从旧盒子里找到的黄铜钥匙,蜷缩在主卧门后的地毯上,浑身发冷。
这把钥匙,是“旧物证”之一吗?陈暮想要的东西,或者说,他用来威胁沈先生的东西,与它有关?
楼下的动静消失了。孙姨沉重的脚步声在一楼徘徊了片刻,最终归于寂静。她没有上来,或许是被陈暮的话扰乱了心神,又或许,她早已习惯了这栋别墅里诡异的风波。
我慢慢摊开手掌。古老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掌心,色泽沉黯,那些斑驳的绿锈像是岁月凝固的血迹。它很小,不像能打开大门或重要柜锁,更似是某种小匣子或特定物品的钥匙。
它到底能打开什么?
沈先生将它藏在存放个人旧物的盒子里,说明它一定关联着某段他不愿示人、却又舍不得丢弃的过去。
一个念头猛地窜起:它会不会和那本带血的日记有关?日记本身没有锁,但这把钥匙,或许能打开存放日记的那个抽屉?或者……是别的什么更致命的东西?
我必须知道。
挣扎着爬起来,我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逐渐被我的体温暖热。我再次环顾这间冰冷的主卧,这里显然没有能匹配这把钥匙的锁。
书房。答案一定还在书房。那个藏着日记、也必然藏着更多秘密的地方。
尽管恐惧依旧攫着我,但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升腾起来。陈暮已经逼到了门口,沈先生的态度晦涩难明,我不能再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我轻轻拉开主卧的门,走廊空无一人。雨声掩盖了我细微的脚步声。
再次站在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手指试探地抚上门把手——依旧锁着。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那把黄铜钥匙。明知道型号不可能匹配,却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将它插向锁孔。
果然,完全对不上。
失望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他怎么会用如此简单的钥匙锁如此重要的门。
我的目光落在书房门把手下方那个不起眼的电子密码屏上。上次我是侥幸遇到抽屉没锁严,这次呢?密码会是什么?
我的生日?不,他从未在意过。结婚纪念日?那只是个笑话。那么,“阿沅”的生日?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输入了那个我只在旧照片背后看到过的、属于十九岁林沅的日期。
“嘀——”一声尖锐短促的错误提示音,屏幕红光一闪。
不是。
心底涌上一丝难言的涩然。
我又试了几个他能想到的、与公司或重要项目相关的数字组合。
全是错误。
五次错误输入后,屏幕彻底锁定,发出刺耳的长鸣,三十秒内无法再次尝试。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能想象到孙姨被惊动、快步上楼的脚步声!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如同凌迟。我紧紧贴着门板,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脚步声。
只有窗外连绵的雨声,和我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看来,书房的隔音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或者,孙姨刻意忽略了这里的任何异响。
三十秒过后,屏幕恢复常态。我不敢再尝试密码。
难道就这样放弃?
不甘心地,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门框上摩挲,冰凉的木漆触感……忽然,指尖在门框内侧顶端,摸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平滑漆面的凹凸感。
我踮起脚尖,努力伸手去探摸。
那里,竟然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小的物理锁孔!被巧妙地设计在木纹之中,肉眼几乎无法察觉!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把黄铜钥匙!
我颤抖着举起钥匙,比对了一下锁孔的大小和形状——竟然惊人的吻合!
难道这把钥匙,根本不是用来开抽屉或者柜子的,而是……书房门的备用物理钥匙?!
沈先生竟然用了这种双重保险?电子密码锁加上一道隐藏的物理锁?
来不及细想,我立刻将钥匙插入那个隐蔽的锁孔。
严丝合缝!
轻轻转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响传来。
门,开了一条细缝。
一股混合着旧纸、墨水和冰冷尘埃的气息,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诱惑同时攫住了我。我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声音。
推开这扇门,后面会是什么?
是更多残酷的真相,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陈暮的威胁言犹在耳。
沈先生冰冷的眼神历历在目。
“沈太太必须死,但阿沅可以活……”
我猛地一咬牙,用力推开了门。
书房内一片昏暗,窗帘紧闭。只有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勉强透入,勾勒出家具庞大而沉默的轮廓。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张红木书桌——最底层的那个抽屉。
它关得严严实实。
我快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再次拿出那把黄铜钥匙,尝试插入抽屉的锁孔——不对。
这把钥匙只匹配门口那个隐藏锁孔。
那么,抽屉的钥匙在哪里?或者,它根本就不是用钥匙锁的?
我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个抽屉。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明显的锁眼。我试着用力拉扯——纹丝不动。
上次它是意外弹开的,说明很可能是某种按压或者触发的机关,而非传统锁具。
我的手指在抽屉面板上细细摸索,按压,敲击。当我的指尖划过抽屉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雕花装饰时,感觉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松动。
用力向下一按——
“咔。”
又是一声轻响。抽屉自动弹开了一条缝。
和上次一模一样!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抽屉——
那本黑色硬壳日记,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封皮上那点暗褐色的血迹,在昏暗中显得越发刺眼。
它还在。
陈暮的到来,似乎并没有让沈先生将它转移。
我的目光掠过日记本,忽然定格在它旁边——那里,多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扁平的、同样陈旧的黑檀木盒子。盒子上没有锁,只刻着一些模糊难辨的、类似家族徽章的纹路。
这是什么?之前抽屉里只有日记本,没有这个盒子!是沈先生后来放进去的?还是……这就是陈暮带来的所谓“旧物”?
陈暮说要“物归原主”……
我的手颤抖着,先是指尖拂过那本令人恐惧的日记,然后,慢慢伸向了那个陌生的黑檀木盒。
打开它。
一个声音在我脑中疯狂叫嚣。
打开它,或许一切就有答案了!
我的手指搭上了盒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