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低语

那顿早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无言中结束。

沈先生放下报纸,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他的动作恢复了以往的精准,仿佛昨夜那个失态的男人和餐桌上消失的相框都只是我的臆想。

“今天我会晚归。”他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径直走向玄关。

没有解释,没有叮嘱,甚至没有多看这个家一眼。

我听着门外汽车引擎发动、远去的声音,直到最后一丝尾音都消散在雨声中,才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冰凉的餐叉。

他去了哪里?是去处理陈暮带来的“旧物”,还是去……见陈暮?

那个姓陈的男人,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仅仅一夜之间,就让这座冰封的堡垒出现了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雨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将整栋别墅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之中,与世隔绝。

时间变得格外难熬。我坐立不安,试图看书,试图画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笔也画不下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夜玄关处两个男人无声的对峙,沈先生异常凝重的表情,以及餐桌上那个突兀消失的银质相框。

那个相框……它到底有什么特殊?陈暮为什么要特意提及“旧物”?沈先生又为何要将其收起?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答案或许还在书房。那个我闯入过一次,并因此窥见惊天秘密的禁地。

但经过上次和昨夜,书房的防备必然更加森严。他甚至可能更改了密码锁。

然而,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如果陈暮的出现意味着某种威胁,如果沈先生那如临大敌的反应是真的……那我不能坐以待毙,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下午,雨势稍歇,转为连绵的细雨。

我借口雨天沉闷,想找些旧杂志翻阅,再次支开了孙姨,独自走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依旧紧闭着。我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锁着。意料之中。

我站在门口,心脏怦怦直跳。目光扫过走廊,最终落在主卧的门上。

上一次,我在主卧发现了“阿沅”的照片。那么这一次呢?沈先生会不会把从餐厅收走的那个相框,放在了主卧?

几乎没有犹豫,我再次推开了主卧的门。

里面的陈设一如既往的冰冷整洁,仿佛无人居住。我径直走向床头柜,再次拉开了属于“沈太太”那一侧的抽屉。

夹层还在。但里面空空如也。那张属于“阿沅”的旧照片,不见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拿走了“阿沅”的照片,又收起了“沈太太”的相框?他到底想做什么?想要抹去所有存在的痕迹吗?

不甘心地,我开始更仔细地搜寻这个房间。衣帽间,梳妆台,甚至床底……一切都整洁得可怕,找不到任何多余的、带有个人印记的物品。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的目光被衣帽间最底层的一个不起眼的皮革收纳盒吸引。那个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磨损,与衣帽间里其他崭新的收纳盒格格不入。

我把它拖出来,打开。

里面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些零散的、看似无用的旧物:一枚款式古老的大学校徽,一支笔尖已经磨损的旧钢笔,几张早已停产的唱片……

我的心跳莫名加快。这些,是沈先生的过去?那个在我认识他之前,模糊不清的过去?

我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这些东西,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凉凉的小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把钥匙。

一把非常古老的黄铜钥匙,样式古朴,上面甚至有些许斑驳的绿锈。它单独放在盒子角落的一个小绒布袋里,显得格外不同。

这不是现代门锁的钥匙,更不是这栋别墅里任何一把锁的钥匙。

它属于哪里?

为什么会被沈先生如此珍而重之地收在这个存放旧物的盒子里?

我握着那把冰冷的钥匙,仿佛握住了通往某个秘密通道的开关。它与陈暮的出现有关吗?与那本日记有关吗?

窗外,雨又大了起来,敲打窗户的声音变得急促。

就在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了孙姨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先生晚归,您还是改日……”

一个有些熟悉的、温和却坚持的男声隐约传来:“没关系,我可以等。或者,请沈太太代为转交一样东西也可以。”

是陈暮!

他竟然又来了!而且在明知沈先生不在的情况下!

我猛地合上收纳盒,将其推回原处,紧紧攥着那把黄铜钥匙,快步走到主卧门口,屏息听着楼下的动静。

孙姨似乎在阻拦,但陈暮的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

我的心跳得飞快。他要去而复返?他要转交什么东西给我?

绝不能让他上来!绝不能让他发现我在主卧,发现这把钥匙!

我轻轻带上主卧的门,只留下一道缝隙,透过缝隙紧张地注视着楼梯口。

脚步声在一楼客厅响起,似乎在徘徊。

然后,我听到陈暮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清晰地从楼下传上来,仿佛穿透了雨幕,直接钻入我的耳中:

“请务必转告沈先生,‘老朋友’很关心‘沈太太’的安危。毕竟,过去的影子,有时候并不会那么轻易散去……尤其是,当旧的物证重现天日的时候。”

这句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我的脖颈。

他在威胁。

用“沈太太”的安危,威胁沈先生。

而“旧物证”……指的是他昨天带来的东西?还是……我手中这把冰冷的、不知用途的黄铜钥匙?

楼下的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孙姨终于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手心里的钥匙硌得生疼。

雨声嘈切,仿佛无数细碎而危险的耳语,包裹着这栋摇摇欲坠的别墅。

过去的影子,并未散去。

它正以一种更狰狞的姿态,步步紧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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