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之窥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一股冷冽的、熟悉的雪松须后水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极淡的烟草味。这是沈先生的味道,十年如一日,此刻却让我胃部一阵紧缩。
主卧极大,陈设却极简,近乎苛刻的整洁。灰白的色调,线条硬朗的家具,床上没有一丝褶皱,一切都像无人居住的样板间,或者说,像一座精心维护的坟墓。冰冷,没有生气。
这里甚至比我那间客房更缺乏人味。
我的心跳在胸腔里笨重地撞击着。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自毁的探究欲推着我走了进去。
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反而更衬得我内心的鼓噪震耳欲聋。
从哪里开始?
我的目光扫过巨大的衣帽间,里面整齐悬挂着他的西装、衬衫,领带像列队的士兵。梳妆台上只有寥寥几样男士护肤品,一把梳子上连一根断发都找不到。
一切都符合他极度自律和注重隐私的个性。干净得可怕,也……空洞得可怕。
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不甘心,视线最终落在那张巨大的床上。床头柜。有两个。
我先是走向他那侧。抽屉里只有一支昂贵的钢笔、一个备用手机充电器、一本金融杂志。毫无异常。
我绕到床的另一侧——理论上,属于“沈太太”的那一侧。这个床头柜看起来甚至更干净,像是从未被使用过。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抽屉。
里面果然几乎是空的。只有一盒未拆封的助眠香薰,大概是某个佣人放进去以备不时之需的。
失望像冷水一样浇下来。也许我真的想多了,那本日记就是一个纯粹的、恐怖的例外,而答案仅仅是他恨我,恨到用了十年时间冷静地策划我的死亡。
就在我准备关上抽屉的瞬间,我的指尖无意间刮到了抽屉的底板。
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劲。
太厚了?或者,底下好像有空隙?
我的心猛地一跳。蹲下身,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敲了敲底板。
叩。叩。
声音略显空洞。下面有夹层!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指甲沿着底板边缘细细摸索。终于,在靠里的位置,我摸到了一个极细微的凹陷。用力一抠——
一小块薄板无声地弹了起来。
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东西。
不是另一本日记。也不是什么骇人的凶器。
那是一张旧照片。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像是被摩挲过很多次。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坐在一片阳光灿烂的草地上,笑得毫无阴霾,眼睛弯成了月牙。风吹起了她的发丝,整个画面洋溢着几乎要溢出来的青春和快乐。
那个女孩……
是我。
是十九岁的林沅。在认识沈先生之前,在我的人生被拖进这栋灰色别墅之前。
我盯着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推开。血液逆流,冲得我一阵头晕目眩。
为什么?
他为什么藏着这张照片?藏在这样一个隐秘的夹层里?在他冷静地写下上百种杀死“沈太太”的方法的同时?
“沈太太必须死,但阿沅可以活……”
那句话再次在我脑中尖啸起来,与照片上那个灿烂的笑容形成一种撕裂般的、令人窒息的对比。
我拿着照片的手抖得厉害,冰冷的相纸几乎要灼伤我的皮肤。
就在这时——
楼下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他回来了!比平时早得多!
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我。我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塞回夹层,推回薄板,关上抽屉,猛地站起身!
环顾四周,是否留下了痕迹?没有,一切看起来和进来时一模一样。
我跌跌撞撞冲出门外,轻轻带上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楼下响起了开门声和他冷淡的吩咐佣人的声音。
我靠在主卧门外的墙壁上,浑身虚脱,冷汗涔涔。手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张照片的触感,和那个阳光下发烫的、属于“阿沅”的笑容。
恐惧未曾消退,但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谜团,正将我彻底吞噬。
他到底是谁?
而我……又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