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那本黑色日记“啪”地一声落在地毯上,沉闷得骇人。
楼下的引擎声熄灭了。
死寂。别墅空旷,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我听见车门打开,又关上。皮鞋踩在砾石车道上,一步,两步,不紧不慢,正朝着大门而来。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冲撞着耳膜。不能让他看见我在这里!不能让他知道我碰了这个抽屉!
几乎是连滚爬爬,我猛地将日记本塞回那个黑暗的抽屉,用力推上——咔哒。轻微的锁舌弹回声在此刻如同惊雷。我甚至来不及确认它是否恢复了原状,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出书房。
反手带上门的那一刻,楼下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哒”声。
他进来了。
我背紧紧贴着冰凉的书房门板,剧烈地喘息,胸口起伏得像要炸开。必须冷静,必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用力掐着自己的虎口,尖锐的疼痛让混乱的大脑稍微清晰了一点。
低头快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裙摆和头发,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所有的惊惶,努力让表情恢复成一贯的、他最喜欢的那种温顺麻木。然后,我迈开虚软的腿,尽量自然地走向楼梯口。
他正站在玄关处,脱下西装外套。身形挺拔,侧脸冷峻,动作一丝不苟。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那双眼睛,深得像寒潭,精准地捕捉到我。
空气似乎停滞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会不会闻到那本日记上恐惧的味道?
我的指尖掐进掌心。
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两秒,然后移开,将外套递给迎上来的另一个佣人。
“今天怎么是你?”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和往常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指的是我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平时这个时间,我多半在花房或者画室。
“……孙姨请假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干,但还算平稳,“我上来拿点东西。”
他“嗯”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身走向客厅。
我僵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门口,才敢缓缓吐出那口一直憋着的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晚餐桌上。银质餐具碰撞的声音清晰得刺耳。他坐在长桌另一端,慢条斯理地用着餐,姿态优雅,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
我食不知味,盘中的食物几乎没动。那本日记里的字句,那些冰冷的“杀死方法”,还有最后那行匪夷所思的话,在我脑子里疯狂盘旋。
“沈太太必须死,但阿沅可以活……”
为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合胃口?”他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一颤,指尖的叉子差点滑落,撞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我慌忙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没……没有。”我低下头,胡乱地切着盘子里冷掉的食物,“可能……有点累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目光如有实质,刮过我的皮肤,让我坐立难安。他是不是发现了?他在试探我?
这沉默比直接的审问更让人窒息。我几乎要忍不住尖叫出来。
终于熬到晚餐结束。他起身,照例要去书房处理公务。
看着他走向那道象征着禁忌和秘密的门,我的心脏再次被揪紧。他会不会立刻发现抽屉被人动过?那本日记摆放的位置,他一定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夜,我彻底失眠。
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风吹过窗户的声音,远处夜枭的啼叫,甚至是别墅木材自然的热胀冷缩……每一下都让我心惊肉跳,以为是他的脚步声停在门外。
我蜷缩在被子里,身体冰冷,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日记的内容,回放着他晚餐时那个探究的眼神。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我的呼吸。
“沈太太必须死……”
“阿沅可以活……”
这两个念头在我脑中疯狂交战。一个要将我拖入地狱,另一个却又透着一丝无法理解的、诡异的生机。
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天,我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精神恍惚。
沈先生似乎比平时更忙,一早就出了门。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那种无所不在的压迫感并未消失。我总觉得这栋别墅里到处都是眼睛。
午后,我鬼使神差地又走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紧闭着。
我站在门口,心跳如鼓。明明害怕得要死,却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推着我,想要再去确认一次。昨天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确认孙姨和别的佣人都在楼下忙碌,我屏住呼吸,轻轻拧动了书房的门把手。
——锁着。
意料之中,却还是让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股混合着恐惧和探究的冲动更强烈了。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里是主卧,他的房间。
一个大胆又疯狂的念头窜进脑海。
他的房间!那里会不会有别的线索?关于那本日记,关于“沈太太”,关于“阿沅”……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
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走到了主卧门口。手放在冰凉的门把上时,抑制不住地颤抖。
推开这扇门,后面会是什么?
是更多冰冷的秘密,还是……答案?
我咬紧下唇,最终用力一拧——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