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与心痛
吞噬歧途与无翼之鸟
琉恩指尖缠绕着冥渊毒蛟残留的黑气,力量在血脉里沸腾叫嚣。
“上游还有更强的。”他眼中熔金翻滚,指向森林更深处。
月晴的指甲掐进掌心,堕天使的羽翼在灵魂深处绷紧如弦。
“龙王会撕碎你,魂兽已不足昔日的五分之一。”
琉恩一拳砸在岩壁上,碎石簌簌滚落:“难道要我看着你再去黑市赌命?!”
月晴的声音淬着星罗皇宫的余烬:“暴露了,光明教会的净化火刑柱等着我。”
“堕落天使家族?”
“路西法的后代只认纯粹的黑夜,我这半黑半金的翅膀,是他们的耻辱。”
琉恩眼底的金光寸寸碎裂,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
月光穿过洞顶的裂隙,割裂黑暗,也割裂了两人之间最后的温存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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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在奔涌。
琉恩盘膝坐在冰冷的山洞地面上,双目紧闭,呼吸悠长而深沉。
体内,那源自磐岩巨龟的厚重、幽影鬼藤的阴冷、冥渊毒蛟的怨毒与剧毒,三股截然不同的磅礴魂力,如同三条桀骜不驯的恶龙,在他浩瀚的金色人鱼本源力量驱使下,正进行着最后的熔炼与驯服。
每一次魂力在经脉中奔腾冲撞,都带来筋骨齐鸣般的细微爆响,肌肤下隐隐透出流转不定的金、褐、紫、黑四色光晕,最终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强行压回,归于一片内敛的、深不可测的熔金之色。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洞口漏进的那一缕微弱天光。
指尖,几缕比发丝还细、近乎无形的黑色烟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正不受控制地缭绕、扭动,散发着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不适的阴寒与怨憎气息——那是冥渊毒蛟本源中无法被彻底消化的怨念残渣,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攀附在他的力量边缘。
但琉恩毫不在意。
他金色的瞳孔深处,只有对力量的绝对掌控和更深的、燃烧不息的渴望。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黑气?不过是强大力量必要的点缀,是通往巅峰之路必须承受的点滴尘埃。
他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九成的力量,足以让他在这片森林里重新挺直脊梁!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那支机甲小队冰冷高效的身影如同梦魇,时刻提醒着他这片大陆力量的残酷真相。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如同实质的金色利剑,穿透昏暗的山洞,灼灼地投向坐在洞口阴影里的月晴。晨光勾勒出她清瘦而紧绷的侧影。
“月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力量回归后的沉稳自信,却掩不住那内核深处沸腾的野心,“我感觉到了,河流更上游的深处,还有更强的存在。
比那毒蛟……更古老,更磅礴!” 他的手指,带着那几缕缠绕的黑气,坚定地指向森林更幽暗、气息更蛮荒的西北方向,
“我的力量已恢复大半,足以驾驭!再吞噬一个,不,只要再一个!我就能重回巅峰!甚至……更进一步!” 金色的眼眸中熔岩翻滚,那是对力量的赤裸裸的贪婪和志在必得。
洞口的阴影里,月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无声地、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粗糙的布料里,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形凹痕。
灵魂深处,那半金半黑的巨大羽翼虚影骤然绷紧,如同感知到致命威胁的弓弦。
她缓缓转过头。晨光恰好落在她半边脸上,映出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和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琉恩预想中的欣喜或赞同,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凝重。
“不行。” 她的声音如同深秋凝结的寒霜,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为什么?!” 琉恩眼中的熔金之色一滞,眉头瞬间拧紧,那份自信被打断的不悦和不解清晰地写在脸上,“你看到了,我能做到!那些力量……”
“你看到的是力量,” 月晴打断他,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穿透灵魂的锐利,“我看到的是死亡的前奏。”
她站起身,走到洞口,背对着他,望向那片被古木遮蔽、幽深得如同巨兽咽喉的森林深处,“你以为森林深处的龙王是什么?是沉睡的石头?”
“你接连吞噬它领地内的强大魂兽,掠夺本源,留下苟延残喘的残躯……这等于是用最响亮的耳光,抽在它的脸上!那是足以引发兽潮、不死不休的挑衅!”
她猛地转过身,深潭般的眼眸死死锁住琉恩,那目光仿佛要刺穿他力量充盈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被怨念缠绕的阴影:
“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这片森林,或者说,整个大陆的魂兽,已经稀少到什么地步!五分之一!或许更少!曾经的魂兽森林无边无际,如今呢?”
“每一片森林的核心都被更强大的存在圈为禁脔,外围的魂兽如同被圈养的牲畜,数量锐减!你这种掠夺式的吞噬,是在掘断魂兽种族的根基!也是在加速我们暴露的速度!”
“当森林里强大的魂兽气息接二连三地莫名衰弱消失,你以为那些依靠猎魂为生的组织、那些遍布大陆的魂力监测网络,会毫无察觉?比那些机甲更可怕的,是它们背后编织的、无所不在的监控之网!”
“暴露?” 琉恩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笑话,他霍然起身,体内澎湃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外泄了一丝,空气发出沉闷的嗡鸣,“我们早就暴露了!从踏入这片森林开始!从你为了给我买药去黑市赌命开始!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永远安全?”
他几步走到月晴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威压,金色的瞳孔燃烧着愤怒和一种被质疑的焦躁,“我受够了这种躲藏!受够了看着你一次次去冒险!我要力量!足以碾碎所有威胁的力量!”
“让什么龙王、什么机甲、什么狗屁监测网络统统滚蛋的力量!”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
轰!
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碎裂,大块的碎石簌簌滚落,烟尘弥漫。琉恩的拳头深深嵌入岩壁,指关节处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月晴,胸膛剧烈起伏:
“难道要我永远这样?看着你挡在我前面?看着你去赌命?而我……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在这里等着?!”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屈辱和不甘。
月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飞溅的碎石在她身前半尺处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悄然弹开,化作齑粉。
她看着琉恩拳头上渗出的血珠,看着他那双被愤怒和渴望烧得通红的金色眼眸,看着他瞳孔边缘因为情绪激动而再次隐隐浮现的黑色蛛网状怨气……她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碾碎所有威胁?” 月晴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她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抹近乎惨淡的、自嘲的弧度,“你以为暴露了,只是面对龙王或者猎魂队那么简单?”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琉恩,投向了遥远而血腥的过去,投向了那片燃烧着戴家皇室废墟的冲天烈焰:“五年前,星罗皇宫。我炸了它,掠夺了皇室秘藏的资源,才换来那一线突破的生机。这笔血债,从未被遗忘。光明教会——”
她吐出这四个字时,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寒意,“那群披着神圣外衣的鬣狗,他们‘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圣焰,从未熄灭。一旦我的气息,我这半黑半金的堕天使之翼暴露在他们那遍布大陆的‘圣光之眼’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和冰冷:“等待我的,不会是审判。只有竖立在圣城广场最中央,被浇灌了圣油的净化火刑柱!他们会欢呼着,看着我这‘光暗混杂的异端’在神圣火焰中哀嚎着化为灰烬!连灵魂都会被他们所谓的‘圣光’彻底湮灭!这是其一。”
琉恩眼中的怒火被这冰冷的描述浇熄了几分,染上了一丝凝重。他下意识地追问:“那……堕落天使家族呢?路西法的后代!他们不是……”
“路西法?” 月晴嘴角的弧度更加讽刺,如同淬了毒的冰凌,“那位武魂殿末代教皇,十二翼纯粹黑暗的化身?他的确存在了五千年,他的堕落天使家族也的确是一方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势力。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被深深刺痛的冰冷:“你以为他们会接纳我?接纳一个翅膀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的‘杂种’?一个玷污了他们‘纯粹黑夜’荣耀的异类?!”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刮过琉恩困惑的脸:“在他们眼中,我这半金半黑的羽翼,不是力量的象征,而是血脉被‘污染’的耻辱印记!”
“是路西法陛下那纯粹黑暗荣光上的污点!他们不把我绑起来送到光明教会门口去换取‘和平’,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还指望他们的庇护?做梦!”
山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琉恩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无力地垂落。指关节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嗒”声。
他眼底那灼灼燃烧的金色光芒,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一点点黯淡下去,碎裂成无数茫然和沉重的碎片。月晴话语中描绘出的绝境,比森林深处的龙王、比未知的机甲军团,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冷和窒息。
海洋?早已是回不去的绝路,是刻骨铭心的背叛之地。
陆地?看似广袤,却布满了无形的荆棘与致命的陷阱。光明不容,黑暗不纳。他们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的孤魂,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悬顶利剑。
没有高贵的身份可以庇护,没有强大的势力可以依靠。唯一的生路,竟只剩下在这魂兽日渐稀少的森林深处,像两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小心翼翼地苟延残喘,提心吊胆地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机。
月光不知何时,艰难地穿透了洞顶一道新被琉恩砸出的裂缝,斜斜地投射下来,像一柄冰冷的、银白色的光剑,将山洞的黑暗,也将两人之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依靠着流亡和伤痛勉强维系的温存屏障,彻底割裂。
琉恩站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一半身体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中,一半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
他低着头,金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紧抿的、失去了所有血色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冲击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月晴静静地站在洞口投下的阴影中,背对着那束割裂的月光。
她的侧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硬。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光芒——
有对绝境的冰冷洞悉,有对琉恩那份不甘的刺痛感同身受,更深处,还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个男人此刻破碎姿态的……揪心。
她看着他被月光分割的身影,看着他低垂的金发,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指尖,那属于堕落天使的、能感知灵魂怨念的冰冷触觉,清晰地捕捉到他灵魂深处翻腾的剧烈波澜——愤怒、不甘、屈辱、茫然、还有……对她所描述那冰冷绝境的恐惧。
为什么……心口会传来这样陌生的、如同被细密冰针反复穿刺的闷痛?
是为了他被打碎的骄傲?还是为了这无处可逃的宿命?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束月光,真冷。冷得让她灵魂深处那半片金色的羽翼,都仿佛要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