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裂痕

面具早已在逃亡的路上碎裂。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剥去所有伪装的、真实的她——带毒的菟丝花,根茎早已缠绕上他的骨血,汲取着他的一切,包括他的骄傲、他的地位、他安稳的人生。

  她明明可以用堕落天使的力量,用更霸道的方式去尝试治愈他的本源之伤。

  虽然风险巨大,成功的几率渺茫,但总好过让他像个普通人类一样,靠着最原始的草药,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般地恢复。

  为什么要看着他忍受那份缓慢的煎熬?真的是为了报复吗?报复他当初的囚禁,报复他母亲那杯毒杀了他们第一个孩子的毒酒?让他也尝尝失去、尝尝无力、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黑暗中,月晴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白天,当她看到琉恩因吞噬冥渊毒蛟而痛苦挣扎、灵魂被怨气侵蚀时,自己下意识抬起又放下的动作。

  为什么想帮他净化?为什么那一声“留它一命”的命令,会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

  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盖着兽皮的、平坦的小腹位置。

  那里,曾经短暂地孕育过一个生命。一个在戴家覆灭的血色风暴后,在她心死逃亡、沉入冰冷深海时,被琉恩用本源之力强行拉回人世后,意外诞生的、连接着他们血脉的小小生命。

  却在成婚第三年,在他母亲那杯“安胎”的深海琼浆下,化为了一滩污血……那是她心中最深、最痛的刺,也是她对琉恩、对整个深海人鱼王族永远无法释怀的恨意根源。

  他爱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爱的沉重和代价。他放弃王储的荣耀,放弃族群的认同,甚至放弃了父母(他的父亲最终在压力下选择了沉默,而他的母亲……),只为了一个满心算计、双手沾满血腥、灵魂早已被黑暗浸透的人类孤女。这份爱,炽热得让她感到灼痛,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而现在,这份爱,又让他甘愿忍受力量的流失,像个最普通的人类一样,在这简陋的山洞里,笨拙地学着生火、烤鱼……做着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事情。

  甚至,为了能更快地站起来,为了能“配得上”与她并肩,他不惜冒险,去尝试这种吞噬魂兽本源、极易被怨念反噬的禁忌之法!

  月光不知何时,艰难地穿透了浓密的树冠,在洞口投下几缕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银辉。

  借着这微弱的光,月晴的目光长久地、近乎贪婪地描摹着琉恩沉睡的侧脸。那紧蹙的眉峰,那即便在沉睡中也残留着一丝疲惫和倔强的嘴角线条。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酸涩感,如同缓慢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冰冷坚硬的心房。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这黑暗中无声流淌的、带着血腥与草药气息的空气,悄然软化、溶解。

  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晨露般,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峰,试图将那深深的褶皱抚平。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如同被烫到般,瞬间蜷缩了手指。

  为什么?

  她无声地问自己,问这片无边的黑暗,问这冰冷山洞里唯一的热源。

  为什么想抚平他的痛苦?为什么……会因为他眉间的褶皱而感到……一丝……心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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