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的体温
毒液、烤鱼与树梢的体温
视角:琉恩·琉星 (第一人称)
地点: 自然之森深处,巨木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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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不再是破屋墙壁透风的寒冷,而是变成了头顶浓密树冠织成的、厚实而静谧的天幕。
脚下也不再是冰冷坚硬的石板或尘土,而是随着巨树呼吸般微微起伏的、坚韧而富有弹性的木质平台。
月晴……她简直像这片古老森林的精灵,或者说,一只最精于筑巢的猛禽。
当我们在那棵巨树下喘息稍定,确认暂时摆脱了追兵的阴影后,她便开始了工作。
没有工具,只有那柄刚饮过血的、锈迹斑斑的柴刀(此刻已被她用某种汁液擦拭过,掩盖了血腥)。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
挑选了一棵枝桠虬结、主干需要十人合抱的不知名巨树。她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无声地攀援而上,在离地约十丈高的地方,选择了几根粗壮分叉的主枝。
柴刀在她手中化作了最灵巧的刻刀,削掉多余的细枝,修整平台,砍伐附近稍细的树木拖拽上来(难以想象她那看似单薄的身躯蕴含的力量)
用坚韧的藤蔓如同最娴熟的工匠般捆扎、固定、编织……一层简陋却异常稳固的木质平台,外加一个用宽大坚韧树叶和枝条交错叠成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倾斜顶棚,在短短半日之内便初具雏形。
更让我心惊的是她的“防御”。
她收集了大量颜色诡异、气味刺鼻的浆果、带刺藤蔓的汁液,甚至挖开腐烂的树干找到一些散发着恶臭的粘稠菌类。
她用这些“材料”混合在一起,熬煮(在树下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火塘,火光被严格控制)出一种散发着浓烈腥甜与腐败混合气味的墨绿色粘稠液体。
然后,她极其小心地将这毒液,均匀地涂抹在树屋平台边缘、支撑的树干表面,以及所有可能被攀爬的路径上!
毒液的气味极其霸道,连森林里最烦人的蚊虫都远远避开。我看着几只不知死活、试图落在涂抹区域的甲虫,刚接触到那粘液,便瞬间抽搐僵硬,跌落下去。
这比深海里最毒的海蝎子尾针还要霸道!
“这样……就安全了?”我靠在新搭建的、铺着厚厚干燥苔藓(也是她收集的)的“床铺”边,忍着胸口的闷痛问道。这高度,这气味,确实比那破石屋安全百倍。
“暂时。”月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她正将最后一点毒液涂在通往平台的藤梯下端,“毒液会挥发,需要定期补充。树叶能挡住大部分视线和远程攻击。只要不是大规模的魂兽潮或者被高阶魂师锁定位置,这里比下面安全。”
安全。这个词,在经历了破屋刺杀后,显得如此珍贵。
而生活的改善,还不止于此。
食物!该死的面包终于从食谱上消失了!
月晴每天都会离开树屋一段时间。回来时,有时带着几串饱满多汁、颜色各异的野果,酸甜可口,汁水丰盈,比深海最甜的珊瑚果也不遑多让。
有时则拎着一条用坚韧草茎穿起的、还在挣扎的肥美溪鱼,或者几只被扭断了脖子的、羽毛鲜艳的禽鸟。
树下的火塘再次燃起。这次不是为了熬毒,而是为了……烹饪。
看着月晴熟练地用削尖的木枝串起处理干净的鱼或鸟,架在篝火上缓缓转动。
鱼肉在火焰的舔舐下滋滋作响,表皮逐渐变得金黄酥脆,散发出无比诱人的、纯粹的肉香!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噼啪”的轻响,腾起带着焦香的烟雾。野果被随意地堆在一边,红的像宝石,紫的像玛瑙。
当那烤得外焦里嫩、热气腾腾的鱼肉被递到我面前时,我几乎要落下泪来(当然,只是几乎)。
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块雪白的鱼肉,带着滚烫的温度送入口中……鲜!嫩!带着火焰赋予的独特焦香和溪流赋予的清甜!没有任何怪味,只有最原始、最满足味蕾的鲜美!
果子更是惊喜。有的清甜爽脆,有的软糯多汁,还有的带着奇异的芬芳。每咬一口,都是对味觉的救赎,对过去三个月“猪食”生涯的彻底否定!
“比面包好吃多了。”我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几乎是狼吞虎咽,连鱼刺都小心地吮吸干净。胸口的闷痛似乎都被这久违的美味暂时麻痹了。
月晴坐在火塘对面,小口地吃着自己那份。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少了几分在破屋和黑石镇时的紧绷,多了一丝……属于森林的沉静?
她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带着一种高效的优雅。吃完后,她会仔细地熄灭篝火,确保连一丝烟都不冒,然后用泥土和落叶彻底掩埋痕迹。
夜晚降临。
森林的黑暗更加浓重,各种夜行生物的声音此起彼伏,远处偶尔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吼。
但在这小小的、悬于半空的树屋里,被涂抹的毒液气味隔绝了大部分侵扰,厚厚的树叶顶棚挡住了夜露和窥视。
身下是干燥柔软的苔藓床铺,空气中残留着烤鱼的余香和森林特有的清新气息。
寒冷依旧存在,尤其是夜风穿过树叶缝隙时。我蜷缩在苔藓垫上,努力汲取着那点可怜的暖意,胸口的伤在寒气中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体温的身体靠了过来。
是月晴。
她没有说话,只是动作自然地躺在了我旁边,背对着我,身体微微蜷缩。我们之间隔着一点距离,但那属于活人的、温热的体温,却如同一个小小的火源,穿透了单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我一瞬间僵住了。
在深海,在她那水晶囚笼,我们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那是带着占有、宣告和契约的冰冷。在破石屋,我们各自蜷缩在角落,像两只互相警惕的困兽。
而此刻……在这寂静森林的高空树屋里,在这充满危机的逃亡路上,她的靠近,没有言语,没有情欲,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取暖。
犹豫了仅仅一瞬。深海的骄傲在生存的本能和这诱人的温暖面前,脆弱不堪。
我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将身体向她挪近了一点。手臂试探性地、轻轻地环住了她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腰肢。
她没有动。没有抗拒。甚至,她的身体似乎还向后微微靠了靠,让我的胸膛能更贴合她的后背。
隔着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轮廓和温热的体温。那股混合着森林气息和一丝极淡药草味的、属于她的独特味道钻入鼻腔。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甚至……似乎连胸口的闷痛都缓解了几分。
这温暖,比森林里那些难吃的腐草带来的微弱力量感,更直接,更熨帖人心。
我收紧了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她深栗色的发顶。她没有回应,呼吸均匀悠长,仿佛已经睡着。但我知道,像她这样的存在,不可能真的在这种环境下沉睡。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像两只在寒夜中互相依偎取暖的小兽。树屋外,是危机四伏的森林和未知的追杀。
树屋内,只有彼此的心跳(我的稍快,她的平稳悠长)和交缠的体温。
这感觉……很奇怪。没有深海的奢华,没有王权的荣耀,只有简陋、危险和逃亡。
但此刻,抱着怀中这具温热而危险的躯体,听着森林的夜语,我心中却诡异地升起一种……踏实感?甚至觉得……还不错?
也许,是那烤鱼太美味?也许,是这体温太温暖?也许,是这短暂的、由毒液和树叶构筑的安全感麻痹了神经?
熔金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闪烁,映着树叶缝隙透下的、极其微弱的星光。我收紧了环抱着月晴的手臂,将脸埋在她带着森林气息的发丝里,闭上了眼睛。
不管明天如何,至少今夜,在这片充满毒液与生机的森林高空,在这简陋的树屋里,我拥抱着我的“毒药”与“救赎”,获得了一份久违的、带着体温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