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尘垢、溪流与月光鳞
视角：琉恩·琉星 (第一人称)
地点： 自然之森深处，树屋 -> 隐秘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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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
不是伤口愈合的那种微痒，而是从鳞片剥落、勉强维持人形皮肤的深处，从每一个渴望水流浸润的毛孔里，钻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令人抓狂的痒！
汗水、森林的尘土、草药残留的污渍、还有那该死的烤鱼油脂……一层又一层，糊在身上，像一层厚重粘腻的、不断收紧的壳。
我能清晰地闻到那股属于陆地尘埃和自身代谢的、混合着淡淡血腥和药味的酸馊气！这对于一个在纯净海水中孕育、呼吸的生命来说，简直是酷刑！
水！我需要水！
这渴望比饥饿更甚，比胸口的闷痛更磨人。它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对海洋的呼唤，在这远离大海的森林里，变成了一种蚀骨的焦躁。
月晴天不亮就又离开了，像一道融入晨雾的灰影。我知道，她会带回食物，带回那些难吃得要命但确实有效的草药。
树屋里只剩下我，和旁边堆着的几枚昨晚剩下的野果，蔫巴巴的，表皮有些发皱。
我抓起一个果子，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勉强湿润了干渴的喉咙，粗糙的果肉刮过食道，聊胜于无。
没饱，饿不死。
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苟延残喘，像条搁浅在泥滩上、鳞片干裂的鱼，只能靠偶尔滴落的露珠续命。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我靠在树屋边缘，透过树叶的缝隙，望着头顶那片被切割成碎块的灰蓝色天空。
云，慢悠悠地飘过，形状变幻不定。一朵像深海里懒洋洋的水母，一朵像被巨兽啃了一口的珊瑚礁，又一朵……像琉光城王座厅穹顶的裂痕。
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飘忽不定，最终又落回那令人窒息的尘垢感和对水的渴望上。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当树冠缝隙透下的光线从刺目的白金色逐渐染上黄昏的橘红时，那熟悉的、轻如落叶的攀爬声终于响起。
月晴回来了。手里果然拎着用宽大树叶包裹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肉和烤鱼。她身上带着新鲜的草木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水汽，深栗色的发梢似乎比平时更湿润一些。
她利落地将食物放在平台上，目光扫过我，冰蓝色的眼眸在我略显烦躁抓挠手臂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
“吃。”她言简意赅，自己先拿起一块烤肉，动作迅速地吃起来。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烤鱼就啃，鲜美的鱼肉暂时压下了身体的燥痒。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瞄她，喉咙里像堵着什么。
终于，咽下最后一口肉，我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一丝……委屈：“月晴……我……”
我指了指自己，又嫌弃地闻了闻衣袖，“……太臭了。而且……我想洗澡。离水太久了，浑身难受。”
月晴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眼，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我，没有嘲笑，也没有不耐烦，像是在评估一个合理的请求。
琉恩 (急切补充，带着点王族命令的残余口吻，但底气不足)： “我知道外面危险，但……我受不了了！随便找条小溪，让我泡一会儿就好！”
月晴 (咽下食物，语气平淡)： “嗯。”
琉恩 (愣住，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嗯？你答应了？现在？！”
月晴 (指了指烤肉)： “吃完。天快黑了。”
琉恩 (心中一喜，但随即疑惑)：“你知道哪里安全？白天你……？”
月晴 (拿起水囊喝了一口，目光投向森林深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顺路看了。下游有个回水湾，水清，岸边有巨石遮蔽，视野好，水流声能掩盖动静。”
琉恩 (心中一动，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她白天离开，不仅仅是找食物和草药，还专门去……踩点了？为了让我能洗澡？他熔金的瞳孔微微闪烁，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你去看过了？”
月晴 (收回目光，看向我，眼神里是纯粹的实用主义)： “嗯。天黑后去。那里晚上有‘暗影貂’活动，气味能掩盖我们的。但别待太久。” 她顿了顿，补充道，“别去深水区。”
最后那句“别去深水区”，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死寂的心湖，漾开一圈涟漪。她……在意我的安全？还是仅仅不想我这个“累赘”出意外？
没有答案。但她白天特意去踩点找安全的水源地，这个事实本身，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了某种信息。
夜幕终于完全降临，森林被深邃的墨蓝色笼罩。月晴带着我，像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在巨树虬枝间敏捷地穿行。她对这片森林的熟悉程度令人心惊，总能避开盘结的树根和松软的沼泽地。
很快，潺潺的水声变得清晰。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
月光如银纱般倾泻下来，照亮了溪水，也照亮了月晴所说的那个回水湾——溪流在这里因巨石的阻挡形成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小水潭，岸边是几块巨大的、月光难以照透的黑色岩石，如同天然的屏障。
月晴示意我留在原地，自己则如同幽灵般绕着水潭快速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潜伏的危险。然后，她走到一块最巨大的岩石顶部，盘膝坐下，背对着水潭，面朝森林深处，如同最忠实的哨兵。
“可以了。快点。”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这一刻，什么王族矜持，什么屈辱依赖，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水边，手指颤抖着解开身上那粗糙肮脏的衣物，将它们胡乱丢在岸边干燥的石头上。
当赤裸的脚掌终于接触到那**微凉、柔滑的溪水**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舒畅感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不再压抑！不再伪装！意念所至，腰间以下那勉强维持的人形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双腿融合、延伸，覆盖上熟悉的、在月光下流淌着淡金色光泽的美丽鳞片！
巨大的、带着华丽鳍状边缘的黄金鱼尾终于挣脱了束缚，彻底舒展开来，拍打在水面上，溅起一片细碎的银光！
“哗啦——”
我沉入水中，让微凉的溪流彻底包裹住干渴了太久的身躯。水流温柔地抚过每一片鳞片，冲刷着积攒的污垢和不适。那种被水浸润、被水流拥抱的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我在清澈见底的水潭中游弋、翻转。鱼尾有力的摆动卷起小小的漩涡，水流抚过敏感的侧线，带来无比熟悉的感知。
月光透过水面，在金色的鳞片上跳跃、流淌，如同将碎银镶嵌在了熔金之上。我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入水中，让水流滑过脸颊和发丝，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属于海洋生灵的自由。
内心戏：
河水的触感：柔软、清凉，带着森林特有的清新气息，不像海水那样带着咸涩的重量感和磅礴的生命力。它很温柔，但也……很“淡”。
恢复的对比： 溪水带来的舒缓是真实的，像温润的丝绸抚过伤口，带走表面的燥热和污浊，让干涸的鳞片重新焕发微弱的光泽。胸口的闷痛似乎也在这温柔的包裹中减轻了一丝。
但是……慢！太慢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溪水中蕴含的那点微薄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渗入我枯竭的经脉，对那道顽固的深海本源创伤和陆地法则的排斥，效果微乎其微。
需要十几天？甚至更久？这进度令人绝望！
海水的渴望：如果是海水……那磅礴的生命本源之力，那与海神祝福同源的能量……只需要浸泡三天，不，也许两天！
我就能感觉到断裂的经脉在重塑，枯竭的力量在复苏！深海的呼唤在血脉中鼓噪，与眼前这温柔却无力的溪流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她在意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岸边巨石上那道静坐的剪影。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
她提前踩点，找到这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此刻又在高处警戒……她本可以不管我，让我继续脏着、难受着。她是为了那该死的永恒契约？
还是……真的有一点点在意我这个人鱼王子此刻的痛苦？这个念头，像投入水中的石子，在心底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
我甩了甩头，甩开纷乱的思绪，将身体沉入更深的水中，让微凉的溪流彻底淹没头顶。
暂时，就享受这一刻吧。享受这月光下的溪流，享受这短暂的自由，享受巨石之上，那道沉默却带来莫名安心感的背影。
水波荡漾，金色的鱼尾在月光下划出优雅的弧线。胸口的伤依旧存在，力量恢复依旧缓慢，深海的威胁依旧悬在头顶，人间的追杀也并未远去……
但此刻，在这片被月光点亮的、隐秘的森林溪流中，拥抱着久违的水流，感受着那道无声的守护，琉恩·琉星，这颗被尘埃掩埋的深海明珠，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