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微光

腐草、血月与微光

  视角:琉恩·琉星 (第一人称)

  地点: 黑石镇边缘破屋 -> 自然之森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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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

  整整九十天,像在腐烂的泥沼里艰难爬行。每一天,都浸泡在劣质面包那令人作呕的干涩、草药汤难以言喻的苦涩、以及胸腹间那道伤口永不停歇的、如同钝刀刮骨般的闷痛里。

  “鼹鼠”旅店那发霉的草垫早已成为过去。我们搬到了黑石镇更边缘的一处废弃石屋,屋顶漏风,墙壁透光,唯一的“家具”是几块垫着干草的破木板。

  这里更便宜,也更……隐蔽?至少月晴是这么说的。代价是更冷的夜晚,更浓的灰尘,和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像是某种小型啮齿动物尸体腐烂的甜腥味。

  我的“床”靠着最不透风(相对而言)的角落。每天,我大部分时间都躺在这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像个真正的废人。

  唯一的“运动”,是咬着牙,忍着撕裂般的剧痛,勉强撑着墙壁站起来,尝试挪动那两条依旧如同灌了铅、被无形荆棘缠绕的“腿”,走上几步。

  每一次挪动,都耗尽力气,汗水浸透单薄的衣衫(同样是粗糙的麻布),带来刺骨的寒意。

  力量?

  曾经在深海翻江倒海、接受海神终极祝福的伟力,如今沉寂在干涸的躯壳深处,如同被厚厚岩层覆盖的死火山。我能感觉到的,只有无尽的虚弱和这具身体对陆地法则的强烈排斥。

  恢复?微乎其微!勉强能让我的呼吸不那么艰难,咳嗽时吐出的金色光点少了一些。仅此而已。

  月晴依旧是那副灰扑扑的样子,深栗色的头发随意束着。她早出晚归,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幽灵,消失在破晓的灰暗中,融入黄昏的阴影里。

  带回来的,永远是那该死的硬面包、浑浊的水、散发着各种怪味的草药包,以及偶尔……几枚冰冷的、沾着污迹的铜币。

  她从不说钱是怎么来的。但每次回来,身上那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会浓重几分,虽然转瞬即逝,却足以让我明白——她所谓的“赚钱”,绝非什么体面的勾当。

  或许是赌档里更深沉的算计,或许是阴影里更直接的“解决”。

  看着她沉默地将食物和药放下,然后走到角落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我胸腔里翻涌的,是深海王族被践踏的屈辱,是对自身无能的暴怒,以及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沉甸甸的依赖。

  这该死的、依靠女人苟活的日子!

  今夜似乎格外冷。寒风从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鬼哭。我蜷缩在干草堆里,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胸口的闷痛在寒气刺激下更加清晰。月晴盘坐在对面角落,呼吸悠长均匀,仿佛与这冰冷的黑暗融为一体。

  突然——

  她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如同两点寒星,没有一丝睡意,只有极致的警觉和冰冷的杀意!

  “起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刺破寂静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有人!快走!”

  我的心猛地一沉!刺杀?!五大家族?光明教会?还是黑石镇那些不长眼的杂鱼?

  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我几乎是凭着意志力,猛地从草堆里弹起(这个动作差点让我眼前一黑晕过去),踉跄着冲向门口。与此同时,月晴的身影已经鬼魅般贴到了门边的阴影里。

  “砰!砰!砰!”

  几道微不可查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不是箭矢,是涂抹了剧毒、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吹针!精准地钉在了我刚才躺卧的位置!

  紧接着,木门被粗暴地踹开,三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手中淬毒的匕首反射着窗外惨淡的月光。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是老手。目标明确——直扑向角落,也就是我“应该”还在躺着的位置!

  愚蠢!

  就在他们扑空的瞬间,月晴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光芒万丈的羽翼展开。只有一道快如鬼魅的灰影,从门边的阴影里闪出!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熟透果实落地的闷响。

  快!快到我的视线几乎无法捕捉!

  第一个刺客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喉骨被柴刀柄精准无比地敲碎,连惨叫都发不出。第二个刺客的太阳穴被柴刀侧面狠狠拍中,整个脑袋瞬间塌陷下去一块,眼中还残留着惊愕。

  第三个刺客反应稍快,匕首下意识地格挡,但那锈迹斑斑的柴刀却如同毒蛇般绕过匕首的防御,刀尖精准无比地从他下颌刺入,贯穿了口腔和大脑!

  整个过程,不到两个呼吸。

  三个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刺客,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地,鲜血混合着脑浆,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地蔓延开来。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月晴站在尸体中间,手中的柴刀滴着粘稠的血液。她微微喘息,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了一点。背后,一对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黯淡的、散发着微弱白金色光芒的单薄羽翼虚影一闪而逝,随即消失。

  天使武魂?

  没错。但那是如此“普通”的一对羽翼,光芒微弱,形态简单,就像是大陆上任何一个拥有低阶天使武魂的普通魂师都能展现的样子。

  没有光暗交织的恐怖威压,没有撕裂空间的磅礴气势。普通到……足以让任何轻视她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哼。”月晴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丝极淡的、仿佛踩死了几只虫子的漠然。“蠢货。”她低语了一句,声音冷得像冰。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剧痛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加剧。

  看着那三具迅速冷却的尸体,再看看月晴那平静得可怕的脸,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却又混合着一种扭曲的……快意。

  “如果是我……”我喘着粗气,熔金的瞳孔因为愤怒和杀戮的刺激而微微发亮,声音嘶哑,“……绝不会让他们死得这么痛快!必要撕碎他们的四肢,碾碎他们的骨头,让他们在绝望的哀嚎中感受深海寒渊的恐惧!” 这是深海的法则,对冒犯者的残酷报复。

  月晴根本没理会我的狠话。她迅速在尸体上摸索了一下,搜出几个钱袋和一些零碎物品(包括一小瓶解毒剂),然后抓起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走!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麻烦!”

  她半拖半架着我,冲出了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破屋,一头扎进了黑石镇外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小镇那点微弱的灯火彻底消失在身后,直到脚下坚硬的土地变成了松软潮湿的腐殖质,直到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混合着泥土、腐烂枝叶和某种野性气息的味道。

  自然之森。

  巨大的树木如同沉默的巨人,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窸窣的声响。黑暗中,不知名的虫豸在鸣叫,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悠长而令人心悸的兽吼。

  月晴终于停了下来,将我靠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树干上。她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暂时安全后,立刻开始在周围的灌木丛、树根下、苔藓覆盖的石缝里快速翻找起来。

  她的动作极其熟练,仿佛对这片森林了如指掌。很快,她手里就多了一把形态各异、散发着各种古怪气味的植物:

  有根茎像扭曲血管的暗红色藤蔓、有叶片边缘长满锯齿的墨绿色小草、有散发着浓郁土腥味的黑色块茎、还有几朵颜色艳丽却带着腐败甜香的小花……

  “吃了。”她将这一把混杂着泥土、苔藓甚至虫卵的“草药”递到我面前,没有任何处理,没有清洗,更没有熬煮。

  我看着那堆散发着怪异混合气味的“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生吃?”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深海王子的骄傲让我本能地抗拒。

  “森林的馈赠,最原始也最有效。”月晴的声音不容置疑,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寒冰,“想活命,就吃下去。或者,你想回去啃面包等死?”

  活命……这两个字像冰冷的枷锁,瞬间压垮了我的抗拒。我闭上眼,带着赴死般的悲壮,抓起一把混杂着泥土和腐败气味的草药,塞进了嘴里。

  呕——!

  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苦涩、辛辣、土腥、腐败的甜腻……各种极端刺激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砂砾感和植物纤维的粗糙,疯狂冲击着我的味蕾和喉咙!

  比黑石镇的面包难吃一万倍!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尽全身力气咀嚼、吞咽,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最恶心的毒虫!

  月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自己也抓起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恶心的草叶塞进嘴里咀嚼,仿佛在吃最平常的食物。

  痛苦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当我终于将那堆“森林的馈赠”艰难地咽下去后,整个人都虚脱了,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口腔里残留的恐怖味道让我恨不得把舌头拔掉。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恶心感中,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却悄然从胃部升腾而起!

  它极其细微,如同冬日里将熄的炭火中迸出的一点火星。但它没有消散,而是顽强地、缓慢地渗透进我干涸枯竭的经脉,向着胸腹间那道顽固的伤口流淌而去!

  伤口处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剧痛,似乎……被这微弱的暖流,极其轻微地……抚平了那么一丝丝?!

  我猛地睁开眼,熔金的瞳孔在黑暗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也许是0.5%,也许更少……但那确实是……力量回归的感觉!

  不是来自海神的祝福,不是来自深海的伟力。而是来自这片肮脏、野蛮、充满危险的森林,来自那堆难吃得令人发指的腐草!

  我看着月晴,她正警惕地倾听着森林深处的动静,侧脸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异常冷硬。此刻,她那冰冷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比这森林本身更深邃的秘密。

  这人间……这森林……这难吃的草……也许,并非全无用处?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无比真实的希望,如同那刚刚在体内点燃的微弱暖流,悄然在我死寂的心湖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活下去……似乎,多了一点可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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