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下的收藏品
金鳞囚歌：菟丝花与收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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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视角：月晴
时间在深海宫殿中失去了意义，只有水流永恒的轻吟。琉恩依旧沉睡，像一尊用珍珠和黄金雕琢的神像，呼吸悠长。
我被迫留在这巨大的砗磲床边，漂浮在微凉的水流里。
最初的虚弱感如同退潮般，正极其缓慢地消退。虽然魂核深处那片黑暗依旧死寂，隔绝着魂力，也吞噬着我的生机，但这具身体本身……似乎在发生奇妙的变化。
我尝试着轻轻摆动双腿（或者说，在水流中做出类似的动作），不再是之前的僵硬笨拙。
水流仿佛变成了无形的丝带，温柔地托举、引导着我的身体。每一次细微的摆动，都带起流畅的波纹，推动着我轻盈地悬浮、转向。
不需要用力，更像是……意念与水流的和谐共鸣。皮肤长时间浸泡在海水里，非但没有皱缩不适，反而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细腻光滑，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透着莹润的光泽。
这不对劲。
人类的身体，绝不可能如此自然地适应深海环境。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电鳗窜过脑海。我想看看自己，看清现在的模样。
意念微动，几乎是本能的驱使。身前流动的海水随着我的意志，无声地汇聚、凝结、表面变得光滑如镜——一面由纯粹水流构成的、清晰无比的水镜，悬浮在我面前。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绝色的脸。
金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水中散开，与身上那件华丽得不真实的金色星纹长裙融为一体。但我的目光，瞬间被镜中影像的细微处攫住。
耳朵后面！
原本光洁的耳后皮肤上，不知何时，悄然覆盖了几片极其细小的、如同碎金箔般闪耀的……金色鳞片！
它们排列成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隐匿在发丝之下，若非水镜的清晰映照，几乎难以察觉！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颤抖着抚向耳后。触感冰凉、坚硬、光滑，带着鳞片特有的纹理。不是幻觉！
目光猛地移向镜中自己的眼睛。眼睑下方，靠近颧骨的位置，不知何时也浮现出几道极其浅淡的、如同金砂描绘般的细碎纹路！
它们顺着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挑，为这张苍白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异的神秘感，也……非人的气息！
其他地方——脖颈、手臂、腰身——依旧是人类的肌肤。但这耳后的鳞片，眼下的金纹……是什么？琉恩救我的代价？还是……那片黑暗深渊的反噬？
恐惧和厌恶如同冰冷的海草缠上心脏。我变成了什么？半人半鱼的怪物？
就在我心神剧震，死死盯着镜中那非人痕迹时——
“唔……”一声慵懒的、带着刚睡醒沙哑的鼻音响起。
我猛地挥手，水镜瞬间溃散，化作普通的水流融入周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脸上却迅速调整出最符合“柔弱获救者”的表情——带着一丝茫然、一丝不安，还有恰到好处的感激。
琉恩醒了。他长长的金色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海蓝宝石，清澈见底，此刻还带着初醒的迷蒙。他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在我身上。
“啊！你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如同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那条流光溢彩的金色鱼尾欢快地摆动了一下，带起一串晶莹的气泡。他完全无视了刚才水镜的存在，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撑着身体坐起，巨大的鱼尾盘踞在砗磲床上，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我，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伸出手，带着理所当然的亲昵，想要触碰我的脸颊。
我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手，身体在水中不着痕迹地后飘了一点，维持着看似恭敬的距离。
垂下眼帘，长长的金色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冰冷算计，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是……是您救了我吗，尊贵的殿下？”
琉恩的手停在半空，似乎对我的躲闪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新奇。他收回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纯真又带着占有欲的笑容：
“当然！除了伟大的琉恩王子，谁还能把你从葬魂洋流里捞回来？而且，”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看，你现在多好！皮肤比月光贝还光滑，在水里像海精灵一样自在！比那些笨拙的人类强多了！”
“自在……”我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感受着水流滑过皮肤的奇异触感，“可是……殿下，我为何……能在水中呼吸？还有……”
我犹豫着，最终还是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耳后那几片细小的金色鳞片，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些……是什么？”
琉恩的目光随着我的手指落在那几片金鳞上，蓝宝石般的眼眸瞬间亮起兴奋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的附加属性：
“啊！你发现了！”他游近了一些，几乎要贴上来，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点在我耳后的鳞片上，动作带着一种研究艺术品的专注，“漂亮吧？像碎落的阳光！这是我的生命潮汐之力融入你身体的印记！为了救你，我可是把最精纯的本源都渡给你了！”
他的指尖带来一阵战栗。我强忍着拍开的冲动，身体微微僵硬，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印记？那……那我还能回到岸上吗？”
“岸上？”琉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漂亮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孩子气的霸道，“回那个干巴巴、充满污浊空气的地方做什么？你现在是半人鱼了！是海洋的子民！”
他伸出手，这次不容拒绝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他的眼神变得认真，甚至带着一丝警告：
“听着，我的小藏品。”他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声音压低，带着深海般的威严，“你身体里有我的力量烙印。离开海水，你的皮肤会像失水的珊瑚一样干裂、流血，甚至……重新变回一具冰冷的尸体。这可不是吓唬你哦。”
干裂……流血……死亡……
这些词汇如同冰锥刺入心脏。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那双清澈的蓝眸里映照着我伪装出的脆弱和惊慌。
心底的黑暗深渊在咆哮，杀意在翻涌，但表面上，我的身体却配合地轻轻颤抖起来，眼眶迅速泛红，凝聚起一层脆弱的水光（感谢无处不在的海水），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
“我……我明白了……殿下……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也谢谢您的……告知……” 我低下头，金色的长发垂落，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寒芒。半人鱼？囚笼？呵……
成为他收藏的珍宝？扮演金丝雀？
我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吗？带毒的菟丝子，最会攀附着看似强大的存在，汲取养分，然后……在对方毫无防备时，绞杀殆尽。
稳住他。恢复身体。
弄清楚这该死的“半人鱼”状态和魂核黑暗的真相。然后……再谈离开。
“这才乖嘛。”琉恩对我的“识相”非常满意，松开了我的手腕，脸上重新绽开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的警告从未发生。他环顾了一下自己华丽却空旷的寝殿，兴致勃勃地说：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的宫殿可是整个无尽海最漂亮的地方！走，我带你参观参观！”
琉恩的深海宫殿：
琉恩牵着我的手（我任由他牵着，指尖冰凉），带着我游出寝殿的拱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宫殿的主体由巨大的、形态各异的活体珊瑚构筑而成。粉色的鹿角珊瑚形成宏伟的支柱，紫色的扇形珊瑚构成了回廊的穹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无数发光的水母如同天然的灯笼，在宫殿各处悠然飘荡，将幽蓝的海水映照得梦幻迷离。
地面并非实体，而是由细密洁白的海沙铺就，踩上去（或者说，水流拂过）柔软舒适。
巨大的珍珠镶嵌在珊瑚壁上，散发着温润的月华。形态优美的海螺充当着传声器，偶尔有悠扬空灵的人鱼歌声不知从何处飘来。
宫殿内部空间极大，回廊曲折通幽。水流在这里仿佛拥有了生命，形成一道道无形的阶梯、滑道和传送带，供人鱼们优雅地穿梭。
随处可见巨大的贝壳制成的座椅、由整块水晶雕琢的桌案。奇异的深海植物如同最精致的盆景，点缀在各个角落，开着散发微光的花朵。
侍女们（大多是银尾或蓝尾）看到琉恩，都恭敬地停下行礼，目光好奇地瞥向我这个被王子殿下亲自牵着、穿着华丽金裙的陌生“半人鱼”。
“这里是主厅，平时举行宴会的地方！那颗最大的夜明珠是从一只十万年砗磲王那里赢来的！”琉恩指着穹顶一颗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明珠，得意洋洋。
“这里是观星台，虽然在海里，但透过上面的‘海穹之眼’，能看到最清晰的星空哦！”他指着一个由透明水晶构成的巨大圆形穹顶，外面是游弋的深海鱼群。
“这里是我的书房……呃，虽然书不多。”他推开一扇由巨大鹦鹉螺壳制成的门，里面是巨大的水晶书架，上面摆放的却不是书，而是各种奇异的贝壳、发光的矿石、甚至还有几件保存完好的、来自沉船的古代人类工艺品。
“殿下……您的收藏，真是……丰富多彩。”我看着那些明显被把玩过的人类怀表、银质酒杯，适时地露出“惊叹”的表情。
“当然！”琉恩对我的“赞叹”非常受用，蓝眼睛亮晶晶的，“我最喜欢收集美丽又特别的东西了！就像你一样！”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带着纯粹的欣赏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他带着我游向宫殿更深处，最终停在一扇由厚重、黝黑的深海沉木打造的大门前。门上镶嵌着复杂的金色纹路，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里，”琉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郑重和炫耀，“是我的珍宝室。里面收藏着我最最心爱的宝贝们！”他伸出手指，指尖亮起一点金光，按在门上一个凹槽里。
轰隆……
沉重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内并非金碧辉煌，光线反而有些幽暗。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我瞳孔骤然收缩！
巨大的空间里，悬浮着一个个独立的水晶罩。每一个水晶罩里，都存放着一件“藏品”：
一株散发着七彩霞光、枝叶如同琉璃的奇异珊瑚树。
一颗不断搏动、如同活物般的深蓝色心脏，周围缠绕着电光。
一件残缺的、却散发着神圣气息的古老铠甲，表面铭刻着天使羽翼的纹路。
甚至……还有一只被缩小了无数倍、在微型海洋里游弋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迷你版深海巨兽？！
这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蕴含着强大而独特的气息！它们被精心保存、展示，如同博物馆里最珍贵的展品。空气（或者说水流）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被凝视、被收藏的压迫感。
琉恩拉着我游了进去，如同国王巡视他的宝库。他停在最深处一个明显更大、更精致的水晶罩前。罩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底部铺着洁白的细沙，映衬着柔和的灯光。
“看！”他指着那个空置的水晶罩，转头对我露出一个极致灿烂、却也极致危险的笑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这就是你的位置了，我独一无二的金色藏品。”
蓝宝石般的眼眸里，是纯粹的占有和不容抗拒的意志。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的归宿，你的囚笼，你作为“特别”存在的证明。
我望着那个为我准备的空置水晶罩，感受着四周那些强大“藏品”散发出的无声寂寥，还有琉恩那炽热到令人心寒的目光。
心底的黑暗在翻涌，杀意在凝结，但脸上，却缓缓绽放出一个比珍珠更温润、比海葵更无害的、无比“感激”和“荣幸”的柔弱笑容。
“能被殿下如此珍视……是我的……福分。”声音轻软，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顺从。
金丝雀，入笼了。
毒刺，悄然藏于柔软的羽翼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