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恩与月晴
金笼与潮声:人鱼王子的藏品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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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视角:琉恩
“不行!太丑了!这颜色简直玷污了白沙!”
“这个也不行!布料粗糙得像海胆皮!她会不舒服的!”
“还有这个款式……天呐!这真的是给女士穿的吗?比海马的育儿袋还臃肿!”
我的声音在宽敞的、由巨大粉色珊瑚构筑的寝殿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面前悬浮着十几件由侍女们精心挑选、刚刚从与人类贸易的库房里取来的女式衣裙。
它们在水流中轻轻飘荡,各种颜色和材质都有,但在我挑剔的眼光下,没有一件配得上我新得的“藏品”。
侍女们低垂着头,漂亮的鱼尾不安地摆动着,大气不敢出。她们知道王子的脾气,尤其是在他兴致勃勃(或者任性妄为)的时候。
“人类……人类的审美真是糟糕透顶!”
我烦躁地挥了挥手,水流卷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飘到角落,堆成一团,“去!把我私人收藏的那几匹‘月华鲛绡’和‘星泪流光锦’拿来!还有,我记得库房里有几颗‘深海沉银’的扣子?也找来!”
“殿下,”一位年长些的侍女鼓起勇气,“那些……是王后为您分化期后准备的……”
“现在是我的!”我打断她,金色的尾巴不耐烦地拍打了一下身下巨大的、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砗磲床,“快去!我要亲自给她设计!要最配她头发的金色!”
侍女们不敢再多言,迅速游走了。寝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水流轻柔的涌动声,以及……贝壳床上那平稳却依旧微弱的呼吸声。
我游到床边,俯身看着沉睡的她。她依旧苍白,像一尊易碎的玉雕。但比起刚捡回来时那毫无生气的冰冷,现在至少有了生命的温度。
我耗费了不小的本源精元才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她魂核深处那片凝固的黑暗深渊虽然暂时被压制,但依旧像个无底洞,贪婪地汲取着她自身的生机,也隔绝着一切外在的魂力探测。
这让她在这个魂力充盈的世界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也如此……独一无二。
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她散落在洁白砗磲上的金色长发。冰凉、柔顺,如同最纯净的海流。这触感让我着迷。我必须给她配上最好的。
很快,侍女们带来了我要的东西。月华鲛绡薄如蝉翼,在幽蓝的海水中散发着朦胧的月白色光晕;
星泪流光锦则如同将整片星空织入其中,随着水流闪烁变幻着点点星光;深海沉银的扣子则如同凝固的水滴,纯净无瑕。
我让侍女们退下,整个寝殿只剩下我和她。
灵感如同海底的喷泉涌现!
我调动起精神力,如同最灵巧的织梭。水流在我的意念下化作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珍贵的布料。月华鲛绡作为内衬,轻柔贴肤;
星泪流光锦覆盖其上,形成优雅的裙摆,如同流动的星河;腰线处用一缕细密的金丝勾勒,那是用我褪下的几片细小尾鳞融化后拉成的丝线,带着人鱼王族特有的微光。
最后,用深海沉银扣在领口和袖口做了点缀。
一件华丽却不失轻盈的裙子在水中悬浮成型。主色调是无比纯粹、如同液态阳光般的金色!
裙摆宽大飘逸,在暗流中如水母般缓缓舒展,点点星光在其中若隐若现。这金色,完美地呼应了她的发色,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相得益彰!
“完美!”我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眼中满是得意。
接下来……
我看向床上沉睡的人儿。
她身上那件破烂的、湿透的旧衣确实碍眼。
我伸出手,指尖凝聚起柔和的水流,如同最灵巧的手。水流轻柔地包裹着她,小心翼翼地剥离那件旧衣,如同拂去珍珠上的尘埃。
整个过程,我的目光清澈,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美的欣赏和占有,如同在打理一件稀世珍宝。
换上新的金色长裙。果然!月白色的鲛绡衬得她苍白的肌肤多了几分莹润,星泪流光锦的金色裙摆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如同沉睡在星河中的女神。
那璀璨的金色长发披散下来,与裙子的光芒交融,美得令人窒息。
“这才像样嘛。”我满意地点点头,将换下的旧衣随意丢开。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疲惫感同时涌来。为了救她,又为了赶制这条裙子,消耗确实不小。
看着眼前这具被自己精心打扮好的、呼吸平稳的“藏品”,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包围了我。
我轻轻爬上巨大的砗磲床,小心翼翼地侧躺在她身边。伸出手臂,带着一种孩子气般的独占欲,将她柔软而冰凉的身体轻轻搂进怀里。
她的头靠在我的胸口,金色的发丝蹭着我的下巴,带来微痒的触感。
海水的流动声是天然的摇篮曲。抱着这失而复得、独一无二的珍宝,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连日来的烦躁和消耗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退去。
我满足地喟叹一声,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金色的长发铺散在我的臂弯和胸前,像一床最温暖的被子。
很快,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寝殿中响起。
人鱼王子拥抱着他沉睡的人类藏品,一同沉入了深海的梦乡。水流无声,只有砗磲床散发着温润的白光,映照着这一幅奇异而唯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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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视角:月晴
意识……像是沉在漆黑冰冷的海沟最深处。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都被彻底抽干了力量,连思考都变成一种奢侈的负担。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混沌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的残骸,在意识的暗流中翻滚:九幽宗的火海……麒麟宗贪婪的嘴脸……燃烧生命撕裂空间的剧痛……冰冷刺骨的海水……无尽的黑暗和窒息……
窒息?!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针,猛地刺穿了混沌的黑暗!
我……不能呼吸?!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黑暗或浑浊的海水,而是一片……流动的、梦幻般的幽蓝。
巨大的、形态奇异的粉色珊瑚构成了穹顶和墙壁,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水流……是的,无处不在的、包裹着我的水流,轻柔地拂过我的皮肤。但我……在呼吸?
没有呛水,没有窒息感。水流滑过鼻腔、口腔,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咸腥的清凉感,如同呼吸空气一般自然。我甚至能感觉到水流进入肺部,带来微弱的氧气。
这里是……海里?我为什么能在水里呼吸?没有魂力波动,我明明应该是个……死人?
震惊和困惑如同海草般缠绕住心脏。我试图动一下手指,身体却沉重得像灌了铅,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我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着四周。
奢华。这是唯一的印象。巨大的贝壳床铺着柔软的海藻垫,周围点缀着发光的珍珠和奇异的水晶。这绝不是普通的地方。
然后,我的目光定格在身旁。
一个人。
不,不是人。是……人鱼?
他(她?)有着一张难以分辨性别的、堪称完美的脸庞。肌肤白皙细腻,泛着淡淡的珍珠光泽。
长长的、如同流淌熔金般的金色长发铺散在枕上,也缠绕着我的手臂。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条覆盖着璀璨金色鳞片的巨大鱼尾,此刻正无意识地轻轻搭在我的腿上,冰凉而光滑。
他(她?)睡得很沉,长长的金色睫毛覆盖着眼睑,呼吸均匀。
手臂以一种亲昵而占有的姿态,紧紧环抱着我的腰。我的身上……穿着一件从未见过的、华丽到极致的金色长裙,布料在水中轻柔飘动,闪烁着点点星光。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个人鱼……是谁?为什么抱着我?我身上的衣服……是他(她?)换的?没有魂力波动,对方的气息却如同沉睡的深海巨兽,平静下蕴含着让我灵魂都感到颤栗的恐怖力量!这绝不是未成年的气息!三十万年?甚至更多?
危险!必须离开!
逃离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虚弱。我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环在腰间的手臂挪开。他的手臂看似纤细,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纹丝不动。
不行!这样太慢了!
我尝试着扭动身体,想要滑出去。身体在水中移动,一种奇异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熟悉感传来。我的双腿……不,我的身体在水中轻轻一摆,竟然带起一股微弱的水流,推动着我向床的边缘滑去!
我能游动?!
虽然极其缓慢,如同刚出生的鱼苗,但这感觉……仿佛身体的本能记忆在复苏。在陆地上行走或许艰难,但在水里……似乎有希望!
我屏住“呼吸”(如果这算呼吸的话),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从那有力的臂弯中滑脱。
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带来阵阵眩晕。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前,我成功离开了砗磲床,悬浮在寝殿中央的水流中。
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人鱼王子,他依旧毫无察觉,金色的长发在水中微微飘荡,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窒息。
不能停留!
我笨拙地摆动着身体,试图朝着寝殿那扇由巨大海葵构成的拱门游去。动作僵硬而缓慢,如同生锈的机器。
刚游到拱门附近,两道身影如同幽灵般从侧面的通道游出,拦在了我的面前。
是两名女性人鱼侍从。她们有着漂亮的银色鱼尾和浅蓝色的长发,面容姣好,但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一丝严厉?
“尊贵的客人,您醒了?”其中一位侍从开口,声音如同海螺的低鸣,在水流中清晰传递,“您还不能离开琉恩殿下的寝殿。”
琉恩殿下?看来就是那个金发人鱼了。
我警惕地看着她们,身体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无法言语。
另一位侍从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补充道:“您……已经死过一次了。是琉恩殿下将您从葬魂洋流边缘带回,并耗费了庞大的本源精元,将您从死亡的深渊中拉回。殿下因此力量损耗不小,正在休养。”
她死了?他救了她?耗费本源精元?
信息冲击着我的脑海。原来那股将自己拉回来的温暖力量,来自这个陌生的人鱼王子?代价是他的力量?
“您现在身体极度虚弱,魂力……状态特殊。”侍从斟酌着词语,显然也察觉到了我的“零魂力”异常,“离开殿下的寝殿,外面的水压和潜流对您来说非常危险。而且,殿下醒来若不见您……”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那位任性的王子殿下,会不高兴。
我看着眼前两名气息不弱(至少相当于魂斗罗级别)的人鱼侍从,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这具连游动都费力的残破身躯。强行离开?无异于自杀。
回去?回到那个沉睡的、实力恐怖的人鱼王子身边?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被囚禁的窒息感涌上心头。我看了看身后华丽的寝殿,又看了看眼前拦路的人鱼侍从。
最终,我放弃了挣扎,任由水流带着我虚弱的身体,缓缓地、无声地漂回了那张巨大的砗磲床边缘。
至少……暂时活着。
我靠在冰冷的砗磲边缘,金色的裙摆如同水草般铺开。目光复杂地看着近在咫尺、依旧沉睡的金发人鱼,他的手臂似乎无意识地朝我这边摸索了一下。
深海的宫殿,寂静无声。只有水流永恒的叹息,和我心中翻涌的、未知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