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3:堕落暗月篇
血色残阳与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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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深深抠进腐叶下的泥泞,带着腐烂与腥甜的气息直冲鼻腔。每一次喘息都像破风箱在胸腔里徒劳地拉扯,嘶哑得不成样子。
右臂那道昨夜“意外”撞上噬骨狼爪尖的伤口早已凝成暗红色的硬痂,此刻却随着心脏的搏动,一跳一跳地灼痛着。
三步之外,血狼团那位团长大人死不瞑目地瞪视着铅灰色的天空。
喉咙上那道狰狞的裂口是我指甲的杰作,他临死前眼中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成了我眼中最讽刺的注脚。
他大概至死都想不明白,这株他满心以为可以随意攀折的“病弱菟丝花”,根茎里藏着的是何等致命的毒液。
“咳…咳咳咳……” 我猛地蜷缩起身子,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古树巨大根瘤形成的凹陷里,仿佛这潮湿腐朽的木头能汲取一些暖意。
染了深褐色血渍的丝帕死死捂住嘴唇,压抑着翻涌上来的腥甜。单薄的衣裙贴在身上,森林傍晚的寒意像细密的针,无孔不入。
唯有怀中那枚百年影魅魂灵的胶囊,隔着衣料传递来滚烫的温度,像一块烙铁熨帖在胸口——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延续这腐朽躯壳的生机。
再撑一会儿……只要再多一刻钟,等那群被兽潮裹挟的蠢货佣兵彻底死绝,这片血腥的猎场就是我的了……
念头未落,一股腥臭的狂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沉沉的暮色!
左侧的灌木丛猛地爆开,墨绿色的鳞爪带着死亡的气息当头罩下!千年蚀心藤的主蔓如同被惊醒的巨蟒,带着令人作呕的粘液和嘶嘶作响的毒液,闪电般朝我绞杀而来。
那滴落的毒液落在腐烂的落叶上,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泥土滋滋作响。
我条件反射般地“惊慌”后仰,发丝随着动作散乱地遮住了脸颊。
低垂的眼睫下,瞳孔却冰冷地锁定了那扭动藤蔓的第七节——一个微微鼓起的骨瘤。那里是它魂力凝聚的核心,也是堕落天使之力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轻易碾碎的弱点。
但此刻,我是林月。一个魂力只有可怜巴巴的“1级”、手无缚鸡之力、随时会咳血而死的孤女。
“躲开!”
一道清冷如冰凌撞击的声音骤然劈开死亡的阴影!刺目的银芒如同坠落的流星,以无可匹敌之势炸裂在眼前!
轰!
气浪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来,将我整个人掀飞!身体砸在湿冷的腐叶堆上,骨头都在呻吟。
更糟的是,怀中那枚滚烫的魂灵胶囊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滚落在蚀心藤那兀自抽搐的庞大尸骸旁!
“我的魂灵——!” 凄厉的哭喊完全不需要伪装,绝望早已刻进骨髓。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剧毒的藤蔓尸骸扑去,姿态狼狈得如同扑向烛火的飞蛾,将“林月”的脆弱与孤注一掷演绎到极致。
袖中的指尖却已悄然绷紧,一缕肉眼难辨的黑雾在皮肤下凝聚、压缩,如同淬毒的细针,蓄势待发——只要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露出丝毫破绽,下一刻,他的喉咙就会和血狼团长一样被洞穿!魂灵,必须夺回!
冰冷的金属触感毫无预兆地贴上了我的喉管,硬生生截断了我扑出的势头和袖中的杀意。
枪尖!那柄银光凛冽的长枪,稳稳地停在我喉咙前半寸之地,寒芒刺得皮肤生疼。
顺着那闪烁着魂力光晕的枪身望去,一个银发少年单膝跪在不远处。他的破军枪深深钉入蚀心藤核心的位置,彻底终结了那怪物的垂死挣扎。
几滴温热的血珠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滑落,不偏不倚,滴在我早已污浊不堪的衣襟上,那一点温热,竟带着灼人的错觉。
“不要命了?”他皱着眉,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
手腕一抖,那沾满泥土和毒液的魂灵胶囊被枪尖精准地挑起,悬在我眼前,像个残酷的嘲讽。“为这东西,值得?”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着,肩膀不住地颤抖,将“林月”的孱弱和悲伤表现得淋漓尽致。
泪水适时地盈满眼眶,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它……是我娘亲……唯一的遗物了……” 谎言如同精心编织的蛛网,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精心计算的脆弱。
少年沉默地看着我,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就在我以为蒙混过关时,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俯下身!
一股冷冽如松林初雪、却又混杂着浓重血腥味的气息瞬间将我笼罩。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毫无犹豫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冰冷的指尖精准地搭上了我的脉门!
魂力探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骨髓深处,那属于堕落天使的、狂暴而阴冷的魂力如同被惊醒的凶兽,咆哮着想要冲破那层脆弱的封印!
剧痛沿着脊椎炸开,我死死咬住口腔内壁,尝到更浓郁的铁锈味,调动起全部意志,将那股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压制下去!
只让那伪装出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1级魂力气息,微弱而可怜地在经脉里瑟瑟发抖。
他的指尖在我腕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异样的震颤,又似乎只是我的错觉。
“凌锋。”他忽然开口,报出一个名字,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随即,他竟“嗤啦”一声,利落地从自己那件沾满尘土和暗红血迹的衣袍下摆撕下一长条相对干净的布条,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迅速地裹缠在我右臂那仍在渗血的伤口上,用力勒紧。“佣兵都死光了。想活命,跟我走。”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虚伪的安慰,只有一句冰冷简洁的陈述。
破军枪在他手中一转,锋锐的枪尖轻易挑开前方纠缠的荆棘,劈开一条勉强容人通过的小径。他转身,将并不算宽阔、却异常挺拔的背影留给了我。
夕阳的余晖将他孤寂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那头银发在残阳的光线下,闪烁着如同淬火寒刃般冰冷而锐利的光泽。
我垂下眼帘,将所有的算计和冰冷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之下,顺从地、带着恰到好处的虚脱感,轻轻倚靠在他背后。
真讽刺啊……
我无声地勾起唇角,一丝冰冷的弧度在阴影里转瞬即逝。这个叫凌锋的男人,战斗的本能敏锐得像丛林里最危险的猎豹。
方才他探查魂力那一瞬间,指尖传来的微弱震荡,分明已经触到了我封印边缘那层摇摇欲坠的薄冰!他察觉到了!他一定察觉到了那底下汹涌的异常!
可他竟然……信了这漏洞百出的戏码?
也好。
星罗帝国治下,那些能勉强维系我这具破烂躯壳的灵药,早已被皇室和九幽宗联手垄断成了天价。一个独行的、实力不俗却又明显带着自己故事的雇佣兵……或许,比一个臃肿贪婪的佣兵团,更容易操控,也更有“价值”。
视野随着凌锋的步伐微微晃动,透过他肩膀的间隙,我看到了星斗大森林边缘那座拔地而起的巨大黑塔——九幽宗的爪牙。
塔顶盘踞的那尊骨龙雕塑,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猩红的光,如同活物的瞳孔,冰冷地监视着森林里每一丝异常的魂力波动。那是戴氏皇权悬在所有魂师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利用他吧。
我隔着衣料,更紧地攥住怀中那枚重新变得滚烫的魂灵胶囊。骨髓深处,堕落之力带来的灼烧感如同跗骨之蛆,带来痛苦的同时也带来扭曲的力量。
就像利用这个在戴家铁腕下、表面统一实则处处透着腐朽气息、摇摇欲坠的世界。
脚步踩在厚厚的腐叶层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凌锋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暖意。
我微微侧过头,鼻尖几乎蹭到他披风领口上沾染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堕落天使本能的嗜血渴望,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在心底深处探出,又被我死死地按了回去。
乖顺地伏在他背上,我闭上眼,将脸埋进那带着血腥和尘土气息的阴影里,无声地微笑。
在这片被星罗铁幕笼罩的绝望森林里,哪有什么真正的无辜者?
只有猎手。
和更聪明的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