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回归后退位
神陨凡尘与权柄崩坏
神界·观尘台·第五日
云镜中的幻境,已到了“完美”的顶峰。
小院里,阳光明媚得不真实。十二翼天使形态的“千羽”悬浮在半空,纯净的金色圣光如同实质的绸缎般流淌,将整个小院笼罩在神圣温暖的光晕中。
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幸福笑容。下方,“千仞雪”和“寒辉”依偎在一起,仰望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骄傲与满足。
他们周围,甚至幻化出了几个模糊的、同样拥有纯净天使武魂的孩童身影,欢声笑语充斥着这个虚假的天堂。
“看啊,清河!我们的女儿,是真正的天使神!”
“妈妈,爸爸!我会守护你们,守护这片光明!永远!”
镜中千羽的声音清脆,带着不谙世事的坚定。她伸出手,圣光温柔地拂过“父母”的脸庞,拂过那些幻化的“弟妹”。
修罗神比比东站在镜前,猩红的瞳孔里倒映着这虚假的圆满。她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神血无声渗出,在冰冷的观尘台地面凝成细小的暗红冰晶。
五日期限已至,镜中之人沉溺更深,毫无醒转迹象。那纯粹的笑容,像淬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她早已冰封的心。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被自己亲手推入权力漩涡、最终也迷失在力量与执念中的千仞雪。
“永不再干预……”毁灭之神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在空旷的观尘台回荡,诸神意志已然锁定契约。
就在这绝望的终焉时刻——
镜中,千羽指尖流淌的圣光,无意间拂过“寒辉”温柔的笑脸。那张脸,那眼神,那毫无保留的爱意……是雪清河伪装时的模样,是她童年短暂拥有过的、虚假的父爱温暖。
虚假……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被幻境完全包裹的灵魂深处,激起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下一秒,她指尖的圣光,鬼使神差地、极其轻微地偏移了毫厘,拂过了“寒辉”鬓角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
发丝在圣光中飘散,没有化为光点,而是……显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千寻疾本体的、阴鸷冰冷的轮廓!
幻境,出现了一丝无法修补的裂痕!
“爷爷……?”镜中千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金色的瞳孔深处,那沉溺的幸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一丝惊悸,一丝……被深埋的、源自血脉的冰冷恐惧!
轰——!!!
整个温馨的小院如同摔碎的琉璃镜,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阳光变得刺眼扭曲,常青藤枯萎焦黑,弟妹的身影发出无声的尖叫化作青烟!
“千仞雪”温柔的笑容凝固、碎裂,露出底下属于比比东当年那冰冷审视的眼神!“寒辉”的身体寸寸崩解,显露出千寻疾那张带着掌控欲和扭曲贪婪的真实面孔!
“不——!!!”镜中千羽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背后的十二翼天使圣光剧烈波动,变得浑浊、黯淡,甚至染上了一丝不祥的暗金!
神考幻境,在触及她灵魂最深处恐惧的瞬间,被强行撕裂!
云镜剧烈震荡,画面破碎!
人间·武魂圣殿·十年后(神界十日)
圣洁的光辉依旧笼罩着巨大的圣殿建筑群,但内里早已腐朽不堪。曾经光洁的黑曜石地面布满污渍和无人清理的裂痕。
象征天使荣光的壁画蒙尘,甚至有几处被不知名的力量轰击破损。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虔诚与秩序,而是奢靡的酒气、魂力冲突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压抑的、蠢蠢欲动的贪婪。
教皇主殿,空旷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千羽端坐在冰冷的圣座之上。
她回来了。
带着一身几乎散尽的神力,和一颗被幻境彻底撕碎、又被现实冰水浇透的心。
神力流失如开闸的洪水,最终勉强稳在了96级。罗刹神的神位印记在她眉心黯淡无光,如同一个丑陋的疤痕。
曾经华美的教皇袍服有些空荡地挂在身上,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金色的瞳孔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她看着下方。
曾经肃穆的议事厅,此刻如同喧闹的集市。
以炎烬为首的焚天谷长老们,穿着镶金嵌玉的华服,腆着肚子,唾沫横飞地争抢着一条横贯星斗大森林核心区的“魂兽资源特许开采权”,全然不顾那片森林曾是路西法杀戮的禁区,更不顾开采可能引发的兽潮反噬。
几个背后生着四翼、甚至六翼的年轻天使(千羽血脉实验的产物),正为了圣殿直属卫队的控制权吵得面红耳赤。
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背后羽翼光芒一闪,一道圣光冲击波就轰在对面的柱子上,碎石飞溅!引得一阵惊呼和怒骂。
“够了!”千羽的声音响起,带着96级魂力的威压,试图压下混乱。然而这威压,比起她全盛时期的罗刹神威,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下方瞬间安静了一瞬。
炎烬抬起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绿豆眼扫过圣座上气息虚弱的千羽,嘴角扯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轻蔑的笑容:“教皇冕下息怒。些许小事,何须劳烦您?我们焚天谷也是为了圣殿的‘资源储备’着想嘛!”
他特意加重了“资源储备”几个字,引来周围几个长老会意的低笑。曾经在千羽面前如同鹌鹑的他们,此刻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试探。
一个拥有璀璨星芒六翼的年轻天使——星芒,本该是实验最成功的“杰作”——此刻却眼神闪烁地站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被骄纵惯了的、理所当然的神情:“母亲!我们星辉卫队需要最新的魂导飞行器!您看七宝琉璃宗那边……”
“母亲!我的炽天使卫队更需要!”另一个拥有炽烈六翼的天使立刻反驳,眼神凶狠地瞪向星芒。
争吵再起,甚至有人开始推搡。
千羽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些流淌着她血脉、被她寄予厚望的“作品”,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如同鬣狗般撕咬。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涌上喉咙,被她强行咽下。她感到一阵眩晕,圣座冰冷的扶手仿佛是她唯一的支撑。
十年。
她沉沦幻境五年,归来又挣扎了五年。
这十年,她耗尽心力,试图弥合裂缝,重振威严。然而,96级的力量在那些被野心和贪婪蒙蔽了双眼的豺狼面前,如同纸糊的壁垒。
她制定的规则被肆意践踏,圣殿积累的财富被以各种名目瓜分、挥霍。天使圣殿名义上掌控的广袤土地、资源点,被她的“后代们”和依附的势力如同分食蛋糕般,切割、抵押、变卖!
晨曦之境不再是净土,成了奢靡享乐之所。光语花园里谈论的不再是信仰与荣光,而是谁家的魂导座驾更奢华,谁又获得了某处富矿的开采份额。连叶泠泠和她那个天赋平庸的孩子“辉”,也只能在那虚假的繁荣边缘,守着那株日益凋零的九叶海棠,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颓败之势,如同溃堤的洪水,早已无法阻挡。
永夜回廊·冰寂之间外:
路西法靠在一根冰冷的廊柱阴影里,巨大的黑翼收敛着。他金色的瞳孔如同两块冰冷的琥珀,穿透空间的距离,清晰地“看”着主殿内那场令人作呕的闹剧。
水冰儿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冰蓝色的眼眸低垂,心口的锁链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堕落天使大人!”一个穿着焚天谷长老服饰、但眼神谄媚闪烁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回廊入口,隔着老远就深深鞠躬,声音带着刻意的激动。
“炎烬长老和诸位大人商议!圣殿不可一日无主心骨!教皇冕下……恐已力不从心!唯有您!唯有您这灭国之威,才能震慑宵小,重振我圣殿荣光!我等恳请您……接掌教皇之位!带领我等……”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路西法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阴影,落在了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兴趣,只有一种纯粹的、看尘埃般的漠然,以及一丝被蝼蚁噪音打扰的不耐。
水冰儿微微抬眸,冰蓝色的瞳孔扫过那个长老。那长老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骨髓,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路西法收回目光,连一个字都懒得施舍。他的视线重新投向主殿方向,似乎只对那里的混乱有那么一丝……看戏般的兴味?教皇之位?对他而言,远不如水冰儿体内那缕刚刚炼化的冰髓气息来得重要。
然而,主殿内的争吵,却在此时骤然升级!
“星芒!你别太过分!那条矿脉明明是我炽天使卫队先看中的!”炽天使青年怒吼着,周身圣光暴涌,竟直接一掌轰向星芒!
星芒猝不及防,被蕴含怒火的圣光狠狠击中肩头,痛呼一声向后踉跄倒去!而他倒下的方向,赫然是站在角落、沉默不语的水冰儿!
混乱中,不知是谁暗中又推了一把!星芒的身体带着冲击力,如同失控的炮弹,狠狠撞向水冰儿!
“小心!”叶泠泠的惊呼声响起。
水冰儿眉头微蹙,本能地调动魂力在身前凝聚出一面冰盾。
砰!
冰盾挡住了撞击,但星芒身上失控的炽天使圣光却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灼烧在水冰儿的冰盾之上!同源却冲突的力量爆开!水冰儿闷哼一声,被冲击力震得后退一步,心口的冰魄锁链猛地一烫,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
嗡——!!!
整个永夜回廊的温度,在万分之一秒内骤降至绝对零度以下!连空间都发出被冻结的呻吟!
路西法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主殿:
混乱的中心,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凝固、冻结!
所有争吵、推搡、魂力光芒,都被一股绝对冰冷、带着湮灭万物意志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时间仿佛被冻结!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出现在水冰儿身前。路西法单手扶住了她微微晃动的身体,另一只手,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按在了撞过来、又被冰盾弹开、正一脸惊惶的星芒的额头上。
没有声音。
星芒脸上惊惶的表情瞬间凝固。他背后那璀璨的星芒六翼,如同被泼上了浓硫酸,光芒急速黯淡、消融!他体内的魂力、血脉之力、甚至生命的气息,都在那只手掌下,被无声无息地、霸道无比地**抽离**!
仅仅一息。
路西法收回手。
星芒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神空洞,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背后的羽翼只剩下几根黯淡无光的翎羽,曾经耀眼的星芒彻底熄灭,如同被强行打落凡尘的废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主殿!
炎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刚才还争吵不休的天使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面无人色,抖如筛糠!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冻结一切的死亡凝视!
路西法金色的瞳孔,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了圣座之上脸色煞白、死死攥着扶手的千羽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极地最深处刮来的寒风,带着碾碎一切的漠然,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大殿中:
“吵。”
“烦。”
“这堆破烂,”他微微抬手,指尖指向那象征至高权柄的圣座,指向千羽,也指向整个混乱不堪的圣殿,“你管不了。”
“我来。”
千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路西法,又扫过下方那群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臣子”和瘫软在地、已成废人的星芒。一股无法形容的悲凉和彻骨的绝望,如同冰水般淹没了她。
十年挣扎,耗尽心力。
血脉实验,造就的是一群贪婪无度的废物和仇敌。
神位破碎,力量流失。
最后守护的基业,被自己的“后代”和“臣属”亲手蛀空、践踏。
而终结这一切混乱的,是她亲手制造的、最不可控的毁灭化身。
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谋划,在这一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千羽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那冰冷的圣座上站了起来。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最后的风骨。
她看着路西法,看着水冰儿,看着下方那群噤若寒蝉的豺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解脱般的疲惫。
“好。”
一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一步步走下那象征着权柄的台阶。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朝着主殿那沉重的大门走去,走向门外那未知的、却不再需要她背负的……永夜。
教皇千羽的时代,在她亲手制造的毁灭宣告下,在她无力挽回的颓败中,在她绝望的退让里,轰然落幕。
路西法冰冷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星芒,如同看一团垃圾。
“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