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 2
最后一支箭射穿族中长老的胸膛时,她被塞进了禁地的暗门。怀里那枚刻着猫形纹的青铜符牌硌得肋骨生疼——那是历代大祭司才能执掌的“镇灵符”,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暗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的血色。她受着重伤跌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禁地,这里供奉着族中守护灵“玄猫”的石像,那尊镇守了千年的玄猫石像正泛着幽光。
血腥味引来了什么。
黑暗中,她听见毛茸茸的东西擦过脚踝,接着是低沉的猫喉震动声。石像的眼睛忽然亮起幽绿的光,一道黑气从石像口中涌出,像有只无形的猫爪按住了她的后颈。剧痛炸开时,她看见自己的指甲在微光中变长,泛出粉白的尖,耳尖也在发烫,隐隐生出细绒般的毛。
“族灭……则契破……”石像传来苍老的低语,黑气顺着她的伤口往里钻。
“以汝半魂换生机,守此仇……”
她在剧痛中昏死过去,再睁眼时,暗门外的动静已经停了。月光从石缝里漏进来,照见地面的血迹,也照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蜷起时,弹出半寸长的猫爪,在石板上划出细碎的响。她摸向自己的脸,额间那枚金箔碎了半片,剩下的嵌在皮肤里,化作三道琥珀色的纹路,顺着眼尾往鬓角爬。
喉咙里涌上腥甜,却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竟带着猫崽般的颤音。她能闻见暗门外三里地的血腥味,甚至能听见老鼠在石缝里磨牙——那是属于猫的感知,敏锐得让她胃里翻腾。
祝蘅她抬手抚过胸口,那里跳动着半颗人心,半颗妖丹,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祝蘅看向玄猫石像,石眸里的幽绿明明灭灭,恍惚间,竟有一声极轻的叹气漫过来,像老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带着点无奈,又藏着点怜悯。她浑身一震,那些在骨血里冲撞的妖气忽然温顺了些,耳尖的细毛也不似方才那般扎手了。
“谢……前辈。”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猫崽般的颤音。
抬手抚过胸口,那里的灼痛感轻了些,倒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声叹气,悄悄融进了她的魂魄里。
她对着石像深深跪拜,玄色破袍的衣摆在冰冷的石地上拖出褶皱。起身时,爪尖在石座上轻轻一点,留下个浅淡的印子,像是在作别,又像是在立誓。
推开禁地石门的刹那,瞳孔一缩,祭坛的白玉阶被血浸透,族人们的尸身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有的怀里紧紧搂着孩童,玄色的祭袍与粗布的常服搅在一起,被乌鸦啄出了一个个血洞。
祝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顺着鼻腔钻进肺里,激起妖力翻涌,可她死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半声嘶吼。
她转身回禁地拖来几块破布,先将那些幼童的尸身裹好,瘦小的身子抱在怀里,轻得像团棉花,却压得她心口发沉。
她在祭坛后方的树林里挖了个大坑,坑底铺了层干净的松针。每埋一个族人,就往他们胸口放一块从废墟里捡来的祭牌碎片——那是他们曾是这族一员的凭证。
父亲和外公,皆是为保护族人被利刃杀死。
埋到母亲和幼弟时,母亲抱着幼弟,她摸到母亲袖间藏着的半块烤饼,还是前夜祭典剩下的,硬得硌牙,幼弟的手里还攥着她给的糖果,她蹲下身,抱着那冰冷的尸身,肩膀无声地抖起来。
耳尖的细毛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爪尖在泥土里刨出深深的沟,混着血珠滴进坑里。
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坑终于被填满。她在土堆前立了块无字木牌,上面用爪尖刻了个歪歪扭扭的猫形——那是族徽的印记。
祝蘅最后看了眼那片狼藉的祭坛,转身往密林深处走去。耳后的细毛警惕地竖着,琥珀色的眼纹在暮色里亮了亮,像极了夜间狩猎的猫。
埋了族人,该去寻那些掘墓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