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 1

暮色浸漫上祭台的白玉栏杆时,万盏灯已如星子落满长阶。

祭台设在洛水之畔的高台上,汉白玉栏杆雕着缠枝莲纹,每道栏杆尽头都悬着一盏琉璃灯,灯内烛火透过七色琉璃,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

高台中央立着三足青铜鼎,鼎中松脂燃得正旺,清烟笔直升起。

祝蘅身着玄色祭袍立于鼎前,衣上用赤金线绣的星图在灯火下流转,领口垂着的七枚青铜铃随着动作轻响,与腰间玉带扣上神鸟纹的鎏金声响相和,成了祭典开始前唯一的韵律。

发间金簪嵌着的鸽血红宝石,在灯影中映出一点沉艳的光,额间那枚戴着的金箔神印,被鼎中跃动的火光镀上一层暖芒。

“请灯——”

她的声音清越如钟,随着夜风漫过河岸。身后的祭司们应声上前,将三百六十盏莲花灯依次摆上祭台边缘。灯盏是青瓷所制,盏心插着浸过香脂的灯芯,点燃时便如一朵朵含苞的莲,在夜色里缓缓舒展。

待灯阵成,祝蘅取过鼎旁的玉圭,指尖抚过圭上刻着的星轨符文。

祭袍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皓腕上缠着的红绳。

祝蘅转身面向洛水时,长及脚踝的绛色帛带随之扬起,帛上朱砂绘就的祷文在灯影中若隐若现。

“以灯为引,上达天听——”

她抬手将玉圭指向河面,刹那间,两岸百姓手中的灯盏齐齐亮起。孩童提着的兔子灯、商户悬着的走马灯、渔船上晃悠的马灯……

千万点光顺着河岸铺展开,与祭台上的莲花灯连成一片璀璨的海。

河面上早有巫祝放了百盏河灯,青瓷莲盏载着写满祈愿的黄纸,顺着水流漂向远处,恍若银河落了人间。

鼎中松烟忽然朝河面倾斜,她知是神意相通,便举起玉圭躬身行礼。玄色祭袍的衣摆在灯影中划出弧度,与身后漫天灯火相映,竟似她一人便承托着天地间所有的光。

长阶下的百姓纷纷叩首,呼声与河灯漂流的水声、风中铜铃的轻响交织,成了这夜最虔诚的祈愿。

待祭文念罢,她亲手将一盏最大的青瓷灯放入洛水。灯盏载着玉圭轻触过的黄纸,顺着水流汇入灯河,与千万点光一同漂向天际。

而她立于高台之上,玄袍金线在灯影中明明灭灭。

今日是灯祭的重头戏——由大祭司亲选“灯神使者”,乘花车巡游全城,以祈来年风调雨顺。

祝蘅上来了花车,视线在兴奋的百姓扫过,定格在一个白衣男子面前,伸出手轻点。

朱厌一头雾水的被众人拥簇向前。

“哎呀!快上!你可真是好运气!”

“今年我是没机会了。”

“快上呀!这机会不可多得!那可是大祭司!”

“啊啊啊为什么不是我!”

......

祝蘅伸出手,朱厌呆呆的拉住她的手上了花车。

朱厌看着下首的百姓朝他们扔花。

“是百姓给的祝福,你是第一次参加灯会?”祝蘅侧脸看着他。

“是啊。”朱厌兴奋,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

祝蘅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上任大祭司今年将位置传给了我,我刚刚紧张死了,还好没有出错。”

朱厌和祝蘅对上视线。

她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先前还带着几分祭祀时的庄重,此刻却漫上细碎的光,像是把方才祭台上的琉璃灯火都揉了进去。

忽然一阵风卷过,吹得满树桃花簌簌落,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飘下来,几瓣落在她发间,还有一片沾在了他的衣襟上。祝蘅抬手去拂发间的花瓣,指尖刚触到,眼尾先弯成了月牙,盛了满满的笑意,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裹着点甜:“你衣襟上也落了。”

朱厌的心顿了一下,像被那花瓣轻轻撞了撞,竟忘了抬手。

他看着她踮起脚尖,指尖带着点微凉的风,轻轻拈走他衣襟上的花瓣。

那瞬间,他闻到她袖间飘来的艾草香,混着桃花的甜,竟比祭台上燃的香还要清透。

“谢……”他刚想开口,却见她捏着花瓣忽然笑出声,眼睫颤了颤,把花瓣往他眼前递了递:“你看,这花瓣边缘还沾着点金粉呢,许是方才灯影照的。”

阳光透过花枝落在她脸上,把那笑意照得愈发分明,连带着她发间未拂去的花瓣,都像是成了她笑意的一部分。

朱厌喉间动了动,方才想说的话忽然忘了,只觉得方才那顿住的心跳,此刻竟跟着她眼尾的弧度,轻轻晃了起来。

他想,他好像明白了凡人话本子里的所说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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