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线索的汇聚
黄昏的余晖像被揉碎的金箔,洒在城郊那片废弃的古宅废墟上。断壁残垣爬满深绿色的藤蔓,藤蔓间点缀着零星的白色海棠花瓣——明明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这些花瓣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断墙顶端打着旋儿,最终轻轻落在林夕摊开的手掌心。
他是下午跟着一串异常的海棠花瓣找到这里的。城市边缘的这片废墟早被划入拆迁范围,平日里除了拾荒者几乎无人问津,可今天正午路过时,他却看见粉白色的海棠花瓣从废墟深处飘出来,顺着风卷过他的裤脚,像在引路。林夕从小就对海棠花有种说不出的羁绊,指尖触到花瓣时总会泛起一阵微麻的暖意,此刻这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口,他鬼使神差地跨过了“禁止入内”的警示牌,踩着碎砖往里走。
废墟深处比外围更显破败,屋顶的瓦片碎成齑粉,木梁朽得一碰就掉渣,唯有墙角一株半枯的海棠树还立着,枝干扭曲如爪,却在枝头倔强地开着几朵白花。花瓣飘落的方向,是一截塌了大半的砖墙,墙根下堆着厚厚的腐叶,叶堆里隐约露出一角深色的布帛。
林夕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腐叶——那是一本用深蓝色锦缎包裹的古籍,锦缎边缘已经磨出毛边,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他解开缠在锦缎上的红绳,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绢帛,绢帛上用朱砂写着篆体字,不少字迹被潮气浸得模糊,却在光线斜照下,隐约能看清“海棠”“祭祀”“血脉”几个字眼。
指尖刚触到绢帛,一阵冰凉的寒意突然顺着指尖窜上来,林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夕阳已经沉到废墟背后,暮色开始漫上来,风卷着花瓣掠过断墙,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他抱着古籍退到那株半枯的海棠树下,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翻开第一页绢帛。朱砂字带着陈旧的墨香,慢慢在眼前铺展开一个千年前的传说——
彼时这片土地还叫“棠洲”,城里种满海棠,每到春天便是一片粉白花海,百姓靠养蚕和种植海棠为生,日子过得安稳。可就在距今一千二百多年前的某个春日,棠洲突然遭遇了一场诡异的旱灾:河床干裂,庄稼枯死,就连家家户户种的海棠树也开始成片枯萎,枝头的花苞刚冒头就发黑掉落。更可怕的是,城里开始流行一种怪病,患者浑身长满红色的疹子,最后在昏迷中死去,尸体旁总会开出一朵小小的白色海棠花。
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棠洲,百姓们去庙里求神,却连神像前的供品都在一夜之间干瘪发黑。时任棠洲刺史的柳明远急得头发都白了,直到一位云游的方士找上门,说这场灾难是海棠花神发怒所致,唯有举行“血祭”才能平息——祭品必须是拥有“海棠血脉”的少女,将她绑在城郊的海棠神坛上,用她的血浇灌神坛下的海棠根,花神便会收回灾难,还给棠洲生机。
“海棠血脉”是棠洲的一个传说,据说当年建立棠洲的人曾受海棠花神庇佑,家族中会有女子天生带一种淡红色的海棠胎记,这种女子便是“花神之裔”。柳刺史派人在城里寻访,最终找到了一位名叫“阿棠”的少女——她是城外农户的女儿,手腕内侧有一朵指甲盖大的海棠胎记,而且自旱灾开始后,她种的那株海棠树是唯一还活着的。
祭祀定在三月十六,那天棠洲百姓全聚集在神坛下,阿棠被五花大绑在神坛中央的海棠柱上,穿着红色的祭服,脸上没有眼泪,只是死死盯着神坛下那株快要枯死的海棠树。方士拿着青铜匕首走到她面前时,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花神要的不是我的血,是你们的贪心——去年你们为了种桑树卖钱,砍了城西的海棠林,还把污水排进了海棠溪,花神是在罚你们啊!”
百姓们愣住了,柳刺史脸色发白,却还是咬牙让方士动手。匕首刺入阿棠心口的瞬间,神坛下的海棠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枝头的枯叶簌簌掉落,可紧接着,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像墨汁一样扩散,狂风卷着沙石砸向人群,神坛周围的海棠树开始疯狂生长,枝干像蛇一样缠绕住靠近的人,花瓣落下来时变成了暗红色,沾在人身上就会灼烧出一个个小水泡。
“祭祀失败了!”方士尖叫着扔掉匕首,“花神发怒了!她要让棠洲永坠黑暗!”
那天之后,棠洲的天就再也没亮过,阳光被厚厚的乌云挡住,城里的海棠树越长越密,却开着暗红色的花,走在树下的人会突然失踪,只留下一滩血迹和一朵黑色的海棠花。而阿棠的尸体,在混乱中被她的母亲偷偷抱走,埋在了城郊的海棠林里,据说埋尸的地方,后来长出了一株开黑色花朵的海棠树,却没人敢靠近。
绢帛写到这里,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写的人在极度慌乱中记录:“血脉未绝,花神之怒未消,每百年必有一裔入‘棠境’,以血饲花,直至怨气散……解咒之法,在‘玄棠’,其生阴地,需以血脉引,月圆之夜,花叶相契……”
“棠境?”林夕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心口突然一阵刺痛,手腕内侧也开始发烫——他抬起手,借着最后一点暮光看向手腕,那里果然有一朵淡红色的海棠胎记,是他从小就有的,家里人总说这是“福气痣”,可此刻对照绢帛上的记载,那胎记的形状和阿棠的一模一样。
难怪他从小就对海棠花有种特殊的感应。小时候在公园看到海棠树,花瓣总会落在他肩上;去年他在学校门口的花店买了一盆海棠,那盆花生病快死了,他只是用指尖碰了碰叶子,花就慢慢活了过来;还有这次,若不是被海棠花瓣引着,他根本不会来这片废墟——原来不是巧合,是血脉的羁绊,是他作为阿棠转世的印记。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废墟里的风变得更冷,那株半枯的海棠树突然“哗啦”响了一声,枝头的白花掉下来一朵,正好落在绢帛上,盖住了“玄棠”两个字。林夕伸手去捡花瓣,指尖刚碰到绢帛,那些模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有血色在字里流动,紧接着,他眼前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
红衣的少女被绑在海棠柱上,心口插着青铜匕首,血顺着柱子流到地下,渗进泥土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抱着少女的尸体,在黑暗里奔跑,身后是疯狂生长的海棠枝;最后,老妇人把尸体埋在一棵海棠树下,埋土时,少女手腕上的胎记发出淡红色的光,泥土里慢慢冒出一株黑色的花苗……
画面消失时,林夕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指尖沾了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又像是绢帛上朱砂晕开的颜色。他低头看向古籍,刚才被花瓣盖住的地方,除了“玄棠”,还多了一行小字:“玄棠生坛下,阴火护其根,非血脉者,近之即焚。”
神坛下?林夕想起传说里的海棠神坛,应该就在这片废墟附近——刚才他进来时,在废墟西侧看到过一截刻着海棠花纹的石柱,石柱上还有模糊的“坛”字,当时他以为是普通的石雕,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当年的祭祀神坛遗址。
他收起绢帛,裹好锦缎,抱着古籍站起身。风里的海棠花香突然变浓了,不是平时的清甜,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腥气,像是血的味道。他看向西侧的石柱方向,隐约看到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藤蔓,是更粗壮的枝干,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海棠枝,正慢慢朝着他的方向延伸。
林夕心里一紧,转身就往废墟外跑。跑过那株半枯的海棠树时,他感觉有东西勾了一下他的裤脚,低头一看,是一根细细的海棠枝,枝头还开着一朵白花,花瓣上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他不敢停留,用力甩开树枝,踩着碎砖往外冲,直到跑出废墟,跨过“禁止入内”的警示牌,才敢回头看。
暮色里的废墟静悄悄的,刚才看到的海棠枝不见了,只有那株半枯的海棠树立在断墙旁,枝头的白花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送别,又像是在召唤。林夕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古籍,锦缎上沾了几片白色的海棠花瓣,花瓣下面,绢帛的一角露出半行字:“月圆之夜,棠境开,玄棠现……”
今天是农历十三,还有两天就是月圆之夜。林夕握紧了古籍,手腕内侧的胎记还在发烫,像是在提醒他——解咒的线索就在眼前,而他作为阿棠的转世,既是诅咒的牺牲品,也可能是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的人。
他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慢慢散开,露出一点朦胧的月光,月光落在他手腕的胎记上,淡红色的印记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废墟深处,似乎传来一阵极轻的花开声,带着淡淡的腥甜,在夜色里慢慢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