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忏悔声”

深秋的夜裹着湿冷的雾,把城郊那座废弃教堂泡得发潮。林澈踩过门前半塌的石阶时,鞋底碾过碎玻璃的脆响,在死寂里溅起回声,又迅速被雾吞了回去。教堂的玫瑰窗早没了玻璃,只剩下锈蚀的铁架像枯树枝般指向天空,月光漏进来,在积了半指厚灰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混着墙角蛛网的轮廓,像幅褪了色的哀悼画。

他抬手推了推教堂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求救。一股混杂着腐朽木头、霉味和淡淡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澈下意识皱了皱眉——那焦糊味很淡,却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他的太阳穴。13年前雾隐街那场大火的记忆,总在这种时候冒出来,带着灼热的温度和呛人的烟味。

“午夜的忏悔室……”林澈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刚跳过00:00,信号格在“无服务”和“1格”之间反复跳动,“求饶声,说秘密,被圣像吸血……”他把查到的传闻在心里过了一遍,指尖攥紧了口袋里的青铜钥匙——这是他从旧档案柜里翻出来的,钥匙柄上刻着模糊的“守门人”三个字,边缘还留着被火烤过的焦黑痕迹。

教堂内部空旷得吓人,只有正前方的圣坛还勉强保持着形状,上面的十字架歪歪斜斜,漆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忏悔室在圣坛左侧,是个嵌在墙里的小隔间,木门上的彩绘早已模糊,只隐约能看出个天使的轮廓,翅膀的颜色褪成了脏污的灰白,像是蒙了层血痂。

林澈刚走近,就听见隔间里传来声音。

不是传闻里说的“求饶声”,而是一种极轻的、带着水汽的呜咽,像有人含着泪在说话,又被棉花堵着嘴,模糊不清。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那声音顺着门缝飘出来,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不该……让她……去……”

心脏猛地一缩。

这声音……太像他自己的了。

不是错觉。那语气里的颤抖,尾音处不自觉的卡顿,甚至连“她”字的发音时舌尖抵着牙齿的力度,都和他镜子里听到的自己一模一样。林澈的指尖瞬间冰凉,他伸手去推忏悔室的门,指腹刚碰到木门,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是深秋的冷,是那种裹着怨念的、像冰锥扎进皮肤的冷。

“吱呀——”门开了。

隔间里逼仄得很,只能容下一个人坐在木凳上。墙上挂着块褪色的帘子,把隔间分成内外两部分,帘子后面空无一人,只有积灰的木凳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生锈的十字架。

那声音又响了,这次清晰了许多,就像有人贴在他耳边说话,带着潮湿的霉味:“林澈……我不该让她去雾隐街……”

“谁?!”林澈猛地回头,隔间外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在地上拖出他的影子,细长的,像个快要被拉长的幽灵。他抬手摸了摸耳朵,指尖还残留着那声音带来的寒意,仿佛真的有气息喷在耳廓上。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弹出一行冰冷的文字,淡蓝色的光在眼前闪了一下,像系统提示框——

【“忏悔之灵”:怨念聚合体。核心构成:13年前雾隐街火灾中,被烧死的7名“守门人后裔”的残留意识与执念。】

13年前……雾隐街……守门人后裔……

这几个词像重锤,砸在林澈的记忆上。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握着他的手,指着雾隐街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说:“澈澈,咱们是守门人,守住那扇门,别让里面的东西出来,也别让外人进去……”那时候他不懂,直到13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让苏晚去了雾隐街。

苏晚是他的发小,那天是她的生日,她说想要雾隐街老店里的糖人,那种只有守门人后裔才能买到的、裹着金箔的糖人。他那时候刚和奶奶吵完架,赌着气说“守不守门关我什么事”,就给了苏晚钥匙,让她自己去。

然后,就发生了火灾。

冲天的火光把夜空染成红色,浓烟裹着尖叫飘了半座城。他跑到雾隐街时,只看到一片火海,老店里的糖人炉倒在地上,融化的糖混着火星,在地上淌成黏糊糊的红色溪流。苏晚的发带被烧得只剩一角,挂在烧焦的木头上,飘着,像个求救的信号。

后来他才知道,那场火灾不是意外。7个守门人后裔,包括苏晚,都在那场火里没了。有人说,是他们没守住门,被里面的东西反噬;也有人说,是外面的人想抢守门人的钥匙,放火烧了整条街。

而他,是唯一活下来的守门人后裔。

“为什么……是我的声音?”林澈的声音发颤,他伸手去碰帘子后面的木凳,指尖刚碰到凳面,就感到一阵灼热——不是火的热,是那种带着怨念的、灼烧灵魂的热。

帘子突然动了一下,不是风,是里面有东西在推。林澈猛地后退一步,撞在隔间的墙上,后背传来冰冷的触感。帘子被慢慢拉开,后面空无一人,但墙上挂着的那幅圣像,突然变了。

那是幅圣母像,原本褪色的脸上,突然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像血泪。圣母的眼睛原本是闭着的,此刻却缓缓睁开,瞳孔是深黑色的,没有眼白,死死地盯着林澈,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说出来……”那声音又响了,这次是从圣像里传出来的,还是他的声音,却带着诡异的重叠感,像是有7个人在同时模仿他说话,“说出你的秘密……说你当年为什么让她去雾隐街……”

林澈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摇头,想后退,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了——双脚像被钉在地上,指尖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能感觉到,有7股冰冷的气息围着他,从四面八方压过来,钻进他的鼻子、耳朵、嘴巴,带着焦糊味和血腥味。

“我……”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动了,声音不是他自己的,却又确实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我那时候和奶奶吵架……我觉得守门人很可笑……苏晚说想要糖人,我就给了她钥匙……我以为……我以为只是去买个糖人……”

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灰尘里,晕开一小片湿痕。他以为这些话会烂在肚子里,以为13年的愧疚能被时间埋住,却在这一刻,被这“忏悔之灵”逼得说了出来。

圣像的眼睛里,暗红色的液体流得更快了,顺着墙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突然映出了7个模糊的影子——都是孩子的样子,穿着烧焦的衣服,脸上带着黑色的烟灰,其中一个女孩,扎着和苏晚一样的马尾,发梢还沾着火星。

“你在撒谎……”那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像指甲刮过玻璃,“你知道雾隐街那天有‘开门日’……你知道那天去的人,会被当成‘祭品’……你是故意的!”

“不是!我没有!”林澈猛地挣扎起来,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他的血——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流,流进地上的水洼里。而那7个影子,正伸长了手,从水洼里探出来,指尖碰到他的血时,发出“滋啦”的声响,像血被蒸发的声音。

【警告:“忏悔之灵”正在吸收宿主血液,灵魂绑定度提升30%……】

脑海里的系统提示再次弹出,淡蓝色的光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林澈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圣像的脸扭曲起来,变成了苏晚的样子,带着烧焦的痕迹,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林澈,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死?”

“苏晚……对不起……”林澈的意识开始涣散,他想起13年前,苏晚走之前,笑着对他说:“等我回来,分你一半糖人。”那时候的阳光很好,苏晚的发梢在阳光下闪着光,一点也不像会被火吞噬的样子。

他的血液还在流,地上的水洼越来越红,7个影子越来越清晰,几乎要从水洼里爬出来。圣像的嘴角,也开始渗出鲜血,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他的肩膀上,冰冷刺骨。

“说出所有秘密……”那声音又响了,带着诱惑的语气,“说出你奶奶为什么要守住那扇门……说出你这些年藏着的钥匙……说出来,我们就放过你……”

林澈的眼皮越来越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像水从破了的瓶子里漏出去。但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奶奶临终前的话:“澈澈,守住钥匙,别让‘忏悔之灵’知道真相……他们不是要报仇,他们是要‘开门’……”

钥匙……

林澈猛地睁大眼睛,口袋里的青铜钥匙开始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意识。他用尽全力,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钥匙——指尖刚碰到钥匙柄,就感到一阵灼热的力量从钥匙里传出来,顺着手臂往上爬,瞬间传遍全身。

“啊——!”圣像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7个影子突然开始扭曲,像是被火烤到一样,缩成一团。地上的水洼里,鲜血开始蒸发,冒出白色的烟雾,烟雾里,传来7个孩子的哭声,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

林澈的身体终于能动了,他踉跄着后退,退出忏悔室,转身就往教堂门口跑。身后,圣像的眼睛开始碎裂,暗红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7个影子在烟雾里渐渐消失,只留下一声模糊的、带着不甘的呜咽:“我们……还会来找你……”

他跑出教堂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雾气开始消散。林澈扶着墙,大口地喘着气,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已经不疼了,只是留下一道黑色的疤痕,像个小小的十字架。

口袋里的青铜钥匙,还在发烫,钥匙柄上的“守门人”三个字,变得清晰起来,像是被鲜血染过一样,红得刺眼。

林澈抬头看向雾隐街的方向,那里还是一片废墟,被晨雾笼罩着,像个沉睡的恶魔。他知道,“忏悔之灵”不会善罢甘休,13年前的火灾,也不是简单的意外。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钥匙,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苏晚,对不起。”他轻声说,声音被晨风吹散,“但我不能让你们开门。奶奶说过,门后面的东西,比火更可怕。”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照在教堂的废墟上,给冰冷的石头镀上了一层金色。但林澈知道,这里的“忏悔声”,不会因为天亮而消失。13年前的怨念,7个孩子的执念,还有那扇藏在雾隐街尽头的门,都像一张网,把他紧紧地困在里面,逃不掉,也躲不开。

他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更坚定。口袋里的钥匙,还在发烫,像是在提醒他——这场关于忏悔和秘密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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