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城的“倒影”
雨丝敲在落地窗上，洇出一片模糊的水痕。林澈站在公寓客厅里，指尖还残留着咖啡杯的余温，目光却被玻璃上的倒影钉住了。
本该映出他自己的位置，站着个穿同款深灰风衣的人。黑发垂在额前，侧脸的轮廓与他分毫不差，唯独左眼泛着冷冽的金芒——那是林澈绝不会有的颜色。倒影抬起手，指尖夹着枚银币，边缘在灯光下闪着锋锐的光。
“叮。”
银币在倒影指间转了半圈，突然抵在喉咙上。林澈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皮肤下的动脉正沉稳地跳动，可玻璃里的人已经开始拖动银币。没有血，却有一道透明的裂痕从喉间蔓延，像冰面被敲碎的纹路。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时，林澈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矮凳。
【警报：“镜像侵蚀”已触发。】
【当前区域：第三象限（旧城区）。蚀界与现实壁垒损耗率78%。】
【警告：倒影正通过“认知同步”锁定本体。取代程序启动倒计时——119:59:58】
窗外的雨突然变急，将玻璃上的倒影冲得支离破碎。林澈扶着墙喘气，喉间仿佛还残留着银币划过的凉意。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苏芮的名字，背景是她刚发来的新闻推送：《旧城区频发“自镜像”目击事件，警方初步排除集体癔症》。
“你看到了吗？”苏芮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第三起了，今早发现的死者在衣柜镜子前倒着，脖子上的伤口和前两例一模一样——像是被锐器划开，但找不到凶器。”
林澈看向玄关的穿衣镜，镜面蒙着层薄灰，暂时映不出清晰的影像。“我刚看到了我的倒影。”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左眼是金色的，用银币划了喉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前三个死者的家属都提到过，死者生前见过‘另一个自己’。有个老太太说，她儿子看到镜里的人在跳楼，第二天早上就从天台掉下去了；还有个护士，说镜子里的自己拔掉了氧气管，当天下午她值班时就突发窒息……”苏芮的声音顿了顿，“林澈，他们的倒影做了什么，他们就怎么死了。”
雨势渐小的时候，林澈已经站在了旧城区的石板路上。这里的建筑多是民国时期的老楼，墙面爬满藤蔓，玻璃窗积着经年的污垢。居民们大多闭门不出，只有几个穿防护服的防疫人员在张贴通知，红色的“紧急避险”字样在灰墙面上格外刺眼。
“别靠近反光的东西。”一个戴鸭舌帽的老头从巷口探出头，手里攥着块黑布，“昨天王裁缝在 puddle 里看到自己了，今天一早铺子就关了，警察刚抬着担架进去。”
林澈顺着老头的目光看向巷尾的积水潭。雨水在青石板凹处积成小水洼，水面晃着模糊的光影。他蹲下身时，看到水洼里映出的天空是暗红色的，像被揉皱的旧绸布。
“哗啦。”
水洼突然炸开，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里面爬出来。黑发贴在脸上，左眼的金芒在阴雨天里格外显眼，手里还捏着枚生锈的银币。林澈后退时撞在墙上，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
“你在怕什么？”倒影开口，声音和林澈一模一样，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阴冷，“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你看，你后腰的伤，你左手指节的疤，你连喝咖啡都要放三块糖的习惯……”
倒影抬手，指尖划过自己的后腰，林澈立刻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猛地按住腰，那里的皮肤明明完好无损，却像被烧红的铁丝烫过一样。
“系统提示：倒影正通过‘生理同步’干扰本体。建议立即脱离当前区域。”
林澈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银币落地的清脆声响。他不敢回头，只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像附骨之疽。跑到巷口时，他撞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对方手里的文件夹散落一地，露出里面的解剖报告。
“抱歉。”林澈弯腰去捡，目光却被报告上的照片钉住了。死者的喉咙上有一道整齐的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像是被什么东西烙过一样。
“你是林澈？”白大褂推了推眼镜，露出张清秀的脸，“我是市医院的法医，周明。苏芮让我把这个给你。”
周明递过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枚银币。边缘有细小的缺口，和林澈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这是从第一个死者的喉咙里取出来的。材质不明，不是银，不是金，也不是任何已知的金属。”周明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死者的DNA检测显示，他们的基因序列在死亡前几小时发生了突变，像是被什么东西替换了一部分。”
林澈捏着密封袋，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银币上的缺口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像是在呼吸。他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蚀界”——那是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平行世界，据说那里的一切都是现实的倒影，却又带着扭曲的恶意。
“苏芮说，你能看到倒影？”周明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妹妹昨天也看到了。她说镜里的自己在割腕，今天早上她就……”他顿了顿，眼眶泛红，“我在她的手腕上找到了同样的银币碎片。”
林澈抬头看向对面的老楼，墙面的玻璃窗反射着灰蒙蒙的天光，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城市里的每一面镜子，每一片水洼，每一块光滑的金属表面，都可能藏着一个等待取代自己的倒影。
“系统提示：蚀界与现实的壁垒损耗率已升至85%。预计24小时后完全破裂。”
林澈握紧手里的密封袋，银币的冰凉透过塑料传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了。如果倒影真的要取代自己，那他至少要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夜幕降临时，林澈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把所有的镜子都用黑布蒙上，却在卫生间的瓷砖上看到了倒影。对方站在洗手池前，手里拿着把水果刀，正慢慢割向自己的手腕。
林澈没有跑。他盯着瓷砖上的倒影，看着对方的手腕流出透明的液体，像融化的水晶。他突然想起周明说的基因突变——或许，倒影不是要杀死自己，而是要“变成”自己。
“你想要什么？”林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倒影抬起头，左眼的金芒在灯光下闪了闪。“我想要存在。”他说，“蚀界快要崩塌了，我们必须找到新的载体。你看，你的身体多好，你的记忆，你的情感，甚至你的痛苦……都是那么真实。”
倒影抬手，指尖穿过瓷砖的表面，触碰到林澈的手腕。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林澈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像被泡在冰水里一样。
“系统提示：本体意识正在被侵蚀。启动紧急防御程序……防御失败。”
林澈的视线开始扭曲，眼前的公寓渐渐变成暗红色，像被揉皱的旧绸布。他看到倒影的脸在慢慢变得清晰，而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像快要融化的冰雕。
“别抵抗了。”倒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种蛊惑的温柔，“我们会成为更好的你。你不用再记得那些痛苦的事，不用再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
林澈的指尖碰到了口袋里的密封袋，银币的冰凉让他清醒了一瞬。他想起苏芮发来的新闻，想起周明泛红的眼眶，想起那些在恐惧中死去的人。他突然明白，倒影要取代的不只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作为“林澈”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林澈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密封袋里的银币按在倒影的额头上。
“滋啦。”
银币与倒影的皮肤接触的地方冒出白烟，倒影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身体开始像玻璃一样碎裂。林澈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的暗红色渐渐褪去，公寓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
“系统提示：倒影已被强制驱逐。蚀界与现实的壁垒损耗率降至60%。”
“当前区域安全。建议立即前往市医院，与苏芮、周明汇合。”
林澈扶着墙喘气，手腕上还残留着刺骨的寒意。他看向卫生间的瓷砖，那里的倒影已经恢复了正常——黑发，黑眼，穿着和他一样的深灰风衣，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窗台上，映出一片淡淡的银辉。林澈拿起手机，给苏芮发了条信息：“找到对付倒影的方法了。银币可以驱逐他们。”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林澈突然注意到，手机屏幕里的自己，左眼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芒。像错觉，又像某种不祥的预兆。他握紧口袋里的银币，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蚀界的倒影还在暗处窥伺，而他必须在壁垒完全破裂前，找到彻底关闭蚀界的方法。否则，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将被自己的倒影取代，成为没有记忆、没有情感的空壳。
夜色渐深，城市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零星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像濒死者最后的呼吸。林澈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旧城区，那里的建筑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蛰伏的野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他知道，明天天亮时，又会有新的倒影出现，又会有人因此死去。而他，必须和时间赛跑，在被取代之前，找到那扇连接两个世界的门，然后，亲手关上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