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的警告

林澈指尖捏着那只纸人,指腹能摸到纸面粗糙的纤维,像是用某种陈旧的草纸扎成。纸人躯干僵直,手臂呈僵硬的弯曲状,唯独捏着字条的那只“手”格外逼真,指节处还被人用墨汁细细描了纹路,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字条往他眼前递得更近。

他低头再看字条上的字,“雾隐街的‘守门人’在找你”,墨色字迹边缘有些晕染,不像是钢笔或签字笔写的,倒像是用毛笔蘸了稀释的墨汁,每一笔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毛边。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字条右下角那团歪歪扭扭的符号——三条相互缠绕的曲线,末端各坠着一个小小的圆点,和他右眼偶尔浮现的金芒纹路一模一样。

自从半个月前在旧书店捡到那本烫金封皮的《异闻手册》,他的生活就彻底偏离了正轨。起初只是右眼偶尔发痒,后来某次深夜翻看手册时,瞳孔里突然炸开一团金芒,再睁眼,街角的路灯下就多了个穿灰布衫的影子,影子没有脚,像团雾气似的贴在地面上。此刻那符号再次出现,林澈下意识摸了摸右眼,指尖传来细微的灼热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蠢蠢欲动。

“林先生?”苏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犹豫。她是三天前主动找到林澈的,说自己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手里还攥着半张和《异闻手册》封面材质相同的残页。此刻她正盯着林澈的口袋,眼神里满是担忧,“你的怀表刚才转得好快,像在倒计时。”

林澈猛地回过神,伸手摸向西装内袋。那是一块祖父留下的银质怀表,表盘内侧刻着“雾隐街19号”,他小时候总觉得这地址是祖父编的——这座城市的地图他翻遍了,从来没有“雾隐街”这个地方。可就在刚才纸人出现时,怀表突然开始发烫,表针疯狂地顺时针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像是在追赶某个看不见的时间。

他把怀表掏出来,表盖刚打开,就看见表盘里的指针突然停住了。停在十二点整的位置,时针和分针重合,正好指向表盘内侧“雾隐街19号”的刻字。更诡异的是,原本银白色的表壳上,竟慢慢浮现出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散开后,表盖内侧多了一行小字:“今夜子时,雾隐街开。”

“真的有雾隐街?”苏晚凑过来,看清了表盖上的字,声音忍不住发颤,“我奶奶以前说过,咱们这座城有三条‘看不见的街’,雾隐街就是其中一条,只有‘被找的人’才能看见入口。”她顿了顿,眼神落在林澈右眼上,“林先生,你右眼的纹路……是不是只有在遇到怪事时才会亮?”

林澈点头。他没告诉苏晚,昨天深夜他曾试着用手册里的方法激活金芒,结果右眼剧痛,窗外的夜空突然裂开一道缝,缝里飘出无数纸人,每个纸人手里都捏着字条,字条上的字他没看清,只记得最前面那个纸人的脸,和他祖父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我奶奶还说,雾隐街的‘守门人’不是人,是守着‘门’的影子。”苏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谁要是被守门人找上,要么跟着去雾隐街,要么……被影子缠上,直到变成新的纸人。”

她的话刚说完,林澈手里的纸人突然动了。不是大幅度的动作,而是捏着字条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在催促。他低头看纸人,发现纸人的“脸”上原本空白的地方,竟慢慢浮现出两道墨色的横线,像是眼睛。那“眼睛”正盯着他,准确地说,是盯着他手里的怀表。

“它想要怀表?”林澈皱起眉,试探着把怀表往纸人面前递了递。果然,纸人的手臂微微抬起,“手指”离怀表更近了些,字条上的墨字开始发光,“雾隐街的‘守门人’在找你”这行字,每个笔画都渗出金色的光,和他右眼的纹路颜色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风,风里带着潮湿的霉味,像是从旧地下室里飘出来的。林澈抬头看向窗户,发现玻璃上竟慢慢蒙上了一层雾气,雾气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很高,很瘦,没有五官,像是用墨汁在雾上画出来的轮廓。那影子的形状,和纸人背后的剪影完全一致。

“是守门人的影子!”苏晚失声叫出来,下意识往林澈身后躲,“它找到这里来了!”

林澈握紧怀表,右眼的灼热感越来越强,他能感觉到金芒正在瞳孔里凝聚。他盯着玻璃上的影子,突然想起手册里的一句话:“纸人引路,怀表定址,金芒开眼,方见雾隐。”他试着集中注意力,让金芒顺着视线涌向玻璃上的影子。

下一秒,右眼突然炸开一道强光,玻璃上的影子猛地一颤,雾气开始消散。但在影子消失前,林澈清楚地看见,影子的手里捏着一样东西——和他祖父照片里戴的那枚铜戒指一模一样。那枚戒指,现在就放在他的《异闻手册》里,是祖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等雾隐街开了,用戒指找19号”。

强光褪去后,玻璃上的雾气和影子都消失了,只剩下窗台上多出来的一张字条。字条和纸人手里的那张材质一样,上面只有一行字:“怀表别丢,戒指别摘,子时前到老钟楼,我等你。”字迹比之前的工整些,末尾同样画着那个金芒纹路的符号。

“老钟楼?”苏晚疑惑地问,“就是市中心那座早就停摆的钟楼吗?我上周还去那边拍过照,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啊。”

林澈没说话,他翻开《异闻手册》,找到夹着铜戒指的那一页。书页上原本空白的地方,此刻正慢慢浮现出文字,是用和字条上一样的墨汁写的:“雾隐街入口在老钟楼的钟摆后面,需用怀表的齿轮与戒指的纹路重合,方能打开。守门人并非敌人,他在等你找他,也在等你阻止‘雾散’。”

“雾散是什么?”苏晚凑过来看书页,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铜戒指,戒指突然发烫,她赶紧缩回手,“好烫!这戒指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林澈拿起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纹路,和怀表表盘内侧的刻字纹路相似。他试着把戒指放在怀表的表盘上,戒指刚碰到表壳,怀表突然再次转动起来,这次是逆时针,表针转得飞快,表盘里的雾气越来越浓,甚至开始往外面飘。

“咔嗒”一声,怀表的表盖自动合上,雾气从表盖的缝隙里钻出来,在空气中聚成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窗外的老钟楼方向。箭头很快消散,但林澈知道,这是指引——怀表在告诉他,老钟楼就是通往雾隐街的入口。

他把纸人放进手册,和铜戒指放在一起,纸人刚碰到戒指,就不再动了,像是完成了使命。苏晚看着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会儿,说:“林先生,今夜子时我陪你去老钟楼吧。我奶奶说过,‘被找的人’身边要是有‘能看见的人’陪着,能少些危险。而且,我奶奶的残页上也画着那个符号,或许我和雾隐街也有关系。”

林澈看着苏晚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次去雾隐街肯定不会顺利,有个能看见怪事的人在身边,或许真的能多些保障。更何况,苏晚的奶奶既然知道雾隐街的事,说不定苏晚身上也藏着和雾隐街有关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澈和苏晚一直在做准备。他们查了老钟楼的历史,发现老钟楼建于一百年前,建成后不久,钟楼的钟摆就突然停摆了,从此再也没动过。有传言说,当时负责建钟楼的工程师在钟摆后面藏了东西,但没人知道是什么。他们还准备了手电筒、打火机、绳子,甚至还带了一把匕首——手册里提到,雾隐街里有“纸人守卫”,虽然不伤人,但会缠住人的脚,需要用尖锐的东西划破纸人的躯干才能脱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当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时,林澈的怀表再次发烫,这次没有转动,而是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像是在提醒他们该出发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出公寓。深夜的街道很安静,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偶尔有晚归的汽车驶过,留下一串尾气的味道。他们往老钟楼的方向走,越靠近老钟楼,空气就越潮湿,霉味也越来越浓,和之前从怀表缝隙里飘出的雾气味道一样。

老钟楼就矗立在市中心的广场上,塔身布满了青苔,钟面的玻璃早就碎了,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钟摆挂在里面,一动不动。林澈抬头看向钟摆,右眼的金芒开始闪烁,他能看见钟摆后面有一道淡淡的光,像是门的轮廓。

“就是那里。”林澈指着钟摆,对苏晚说,“入口在钟摆后面,我们需要绕到钟楼里面,爬到钟摆旁边。”

老钟楼的大门早就被锁上了,但锁芯已经锈坏了,林澈用匕首轻轻一撬,锁就开了。推开大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月光从破碎的窗户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们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钟楼的内部很空旷,只有旋转楼梯通往二楼的钟摆处。楼梯的台阶布满了裂缝,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像是随时会塌掉。苏晚紧紧跟在林澈身后,手电筒的光不停晃动,她总觉得黑暗里有东西在盯着他们,好几次都差点踩到地上的影子——那些影子不像普通的影子,而是在缓慢地蠕动。

“别踩影子。”林澈突然停下脚步,拉住苏晚的手,“手册里说,雾隐街附近的影子会‘缠人’,踩上去就会被缠住脚踝,走不动路。”

苏晚赶紧缩回脚,看着地上蠕动的影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发现,那些影子的形状都很奇怪,有的像纸人,有的像没有脚的人,还有的像钟摆的形状,在地上慢慢转动。

两人沿着楼梯慢慢往上爬,终于到了二楼。钟摆就在眼前,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上,竟也刻着那个金芒纹路的符号。林澈拿出怀表和铜戒指,深吸一口气,按照手册里说的,把戒指放在怀表的表盖上,对准表盖内侧的刻字。

“咔嗒”一声,戒指和怀表完美契合,怀表的表盖自动打开,表盘里的雾气汹涌而出,涌向钟摆。钟摆开始轻微地晃动,原本锈迹斑斑的表面慢慢变得光亮,纹路里渗出金色的光,和林澈右眼的金芒融为一体。

“嗡——”

钟摆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沉睡了一百年的钟终于被唤醒。钟摆后面的墙壁开始出现裂缝,裂缝里飘出浓浓的雾气,雾气中慢慢浮现出一道门的轮廓——门是用木头做的,上面刻满了和金芒纹路一样的符号,门楣上写着三个字:“雾隐街”。

“门开了!”苏晚兴奋地说,但很快又紧张起来,“守门人会不会就在门后面?”

林澈握紧匕首,右眼的金芒亮到了极致,他能感觉到门后面有一个强大的存在,但那存在没有恶意,反而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和祖父照片里的气息相似。他回头看了看苏晚,说:“别怕,守门人在等我们。”

他推开门,雾气扑面而来,里面的景象让两人都惊呆了——门后面不是黑暗的通道,而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街道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店铺,挂着红灯笼,灯笼上写着“纸人铺”“齿轮店”“钟表行”等字样。街上有很多人,穿着一百年前的衣服,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的在买纸人,有的在修钟表,还有的在和店铺老板聊天。

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的脸都很模糊,像是被雾气笼罩着,而且他们的脚都没有影子——准确地说,他们的脚就是影子,贴在地面上,像纸人一样轻飘飘的。

“这些人……是不是都是纸人变的?”苏晚小声问,紧紧抓住林澈的胳膊。

林澈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到这些人的气息是活的,但又带着纸人的僵硬。他想起手册里的话:“雾隐街的人,都是‘半人半纸’,他们被困在这里,既不能离开,也不能真正死去,除非‘雾散’,或者有人帮他们找到‘归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布衫的人从街道尽头走过来。他很高,很瘦,脸被雾气笼罩着,看不清五官,手里捏着一个纸人,纸人手里的字条上写着:“林澈,我等你很久了。”

这个人的身形,和之前玻璃上的影子一模一样,也和祖父照片里的身形相似。林澈知道,他就是雾隐街的守门人。

守门人走到林澈面前,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你终于来了。你祖父等了你一百年,我也等了你一百年。”

“我祖父?”林澈愣住了,“我祖父不是五十年前就去世了吗?怎么会等我一百年?”

守门人抬起手,手里的纸人突然飘到林澈面前,纸人的脸慢慢变得清晰,正是林澈祖父年轻时的样子。纸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和守门人的声音一样沙哑:“小澈,我不是五十年前去世的,我是一百年前就来到了雾隐街,成为了这里的守门人。我之所以告诉你我五十年前去世,是怕你太早找到这里,被‘雾散’波及。”

林澈震惊地看着纸人,说不出话来。他从小就以为祖父是正常去世的,直到半个月前捡到《异闻手册》,才知道祖父的死没那么简单。可他没想到,祖父竟然变成了雾隐街的守门人,还等了他一百年。

“‘雾散’是什么?”苏晚忍不住问,“为什么会波及到林先生?”

守门人叹了口气,说:“雾隐街是连接‘现实’和‘异闻’的门,一旦‘雾散’,门就会打开,‘异闻’里的东西就会跑到现实世界,到时候不仅雾隐街的人会消失,现实世界也会变成一片混乱。而‘雾散’的时间,就在明天子时。”

他顿了顿,看向林澈手里的怀表:“只有你的金芒纹路,能和怀表、戒指一起,重新加固雾隐街的门,阻止‘雾散’。你祖父当年就是因为没有金芒纹路,才没能阻止‘雾散’的前兆,只能留在雾隐街当守门人,等有金芒纹路的后人出现。”

林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怀表和戒指,又摸了摸右眼的金芒纹路,终于明白祖父临终前的话——“等雾隐街开了,用戒指找19号”,不是让他找什么东西,而是让他来雾隐街,阻止“雾散”,拯救雾隐街的人和现实世界。

“我该怎么做?”林澈抬起头,看向守门人,眼神坚定。

守门人指了指街道尽头的一座房子:“那就是雾隐街19号,是门的核心所在。你需要带着怀表和戒指,走进19号,用金芒纹路激活门的核心,让怀表的齿轮和戒指的纹路与核心重合,这样就能加固门,阻止‘雾散’。但要注意,19号里有‘纸人守卫’,它们是‘雾散’的前兆产生的,会阻止任何人靠近核心。”

苏晚立刻说:“我陪你一起去19号!我能看见纸人守卫的弱点,帮你挡住它们!”

林澈看着苏晚,点了点头。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危险,但他不能退缩——他不仅要阻止“雾散”,还要完成祖父的心愿,让雾隐街的人找到“归处”。

守门人看着两人,说:“去吧,时间不多了。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放开怀表和戒指,它们是你和门的连接,也是你和你祖父的连接。”

林澈和苏晚朝着19号的方向走去,街道两旁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虽然脸还是模糊的,但林澈能感觉到他们的期待。他握紧怀表和戒指,右眼的金芒越来越亮,照亮了前方的路。

离19号越来越近,空气中的雾气也越来越浓,纸人守卫的影子开始在雾气中浮现。林澈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但他没有害怕,因为他知道,祖父在等他,雾隐街的人在等他,他必须成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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