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楼梯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过，女生宿舍楼下的梧桐叶被夜风卷着打了个旋，最后贴在积着雨水的地面上，像张泡发的灰绿色纸钱。林澈攥着口袋里那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银 coin，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水泥楼梯。
楼梯间的声控灯早就坏了，只有每层转角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在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冷光。她数着台阶走，一级、两级、三级……皮鞋跟敲在水泥面上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撞出回声，像有人跟在身后模仿她的脚步。
到二楼转角时，林澈停了停。上周苏晚失踪前，也是这样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她攥着自己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说：“林澈，你信吗？三楼楼梯尽头，多了一级台阶。”当时她只当苏晚是备考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直到三天后，宿管在三楼楼梯间发现了苏晚的学生证，证夹里夹着半张被撕碎的红裙照片，照片上女生的右眼被墨汁涂成了黑洞。
“嗒、嗒、嗒”，脚步声继续向上。林澈的指尖抵着银 coin 上的纹路，那是外婆去世前留给她的，说能“照见不该见的东西”。她以前从不信这些，可自从苏晚失踪后，三楼总有人在午夜听到高跟鞋声，有次宿管上楼查看，却只在楼梯转角发现了一摊未干的红墨水，像顺着台阶流下来的血。
终于到了三楼。林澈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楼梯尽头——原本该与走廊齐平的地面，此刻竟凸起一级浅灰色的台阶，台阶边缘还沾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线，像被撕碎的布料。
她刚要上前，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飘飘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女生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学姐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林澈猛地转身，只见苏晚的室友林薇站在二楼转角，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睡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林薇的右手藏在身后，指缝里隐约露出一点金属的寒光。
“你在说什么？”林澈攥紧银 coin，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记得苏晚说过，林薇最近总是神神叨叨的，经常半夜坐在宿舍地板上，对着一面旧镜子梳头，嘴里还念叨着“还差一双眼睛”。
林薇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藏在身后的手——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镊子，镊子尖上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她一步步朝林澈走来，脚步轻得像没有重量，嘴里重复着那句话：“学姐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很适合她……”
林澈瞳孔骤缩，侧身避开林薇伸过来的手，同时将口袋里的银 coin 猛地朝旁边的墙壁弹去。银 coin 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紧接着，墙上的墙纸开始簌簌剥落，露出里面藏着的一面椭圆形的旧镜子。
镜子的镜框是暗红色的，边缘刻着复杂的花纹，花纹里还嵌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线，和台阶上的那些一模一样。林澈的目光落在镜子里，瞬间浑身冰凉——镜子里没有她和林薇的倒影，只有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生，正背对着镜面站着，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右眼。
那女生的红裙像是用鲜血染成的，裙摆拖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和污渍。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小巧的下巴和苍白的皮肤。当她缓缓转过头时，林澈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幕——女生的左眼是正常的，瞳孔漆黑，而右眼的位置，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空洞边缘的皮肤泛着青紫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走了。
“终于有人能看到我了。”镜中的红裙女生开口了，声音又轻又软，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她伸出左手，指尖指向林澈的右眼，“你的眼睛，和我以前的很像，亮晶晶的，能看到很多东西……”
林薇突然像被操控的木偶一样，猛地朝林澈扑过来，手里的镊子直刺她的右眼。林澈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林薇的手腕，用力将她甩到一边。林薇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却立刻爬了起来，眼神更加空洞，嘴里嘶吼着：“给学姐眼睛！把眼睛给学姐！”
镜中的红裙女生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像碎玻璃划过金属，刺耳又诡异：“她是我的仆人，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就像……当年的苏晚一样。”
“苏晚是不是你害的？”林澈盯着镜中的女生，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想起苏晚失踪前的那天晚上，苏晚给她发了一条语音，里面只有一阵模糊的脚步声和女生的低语：“镜子里的人要我的眼睛……”
红裙女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将手指伸进自己右眼的空洞里，轻轻搅动着，像是在感受什么。“我被困在这里三十年了，”她说，“当年有人把我的眼睛挖走，藏在了这栋楼里，没有眼睛，我就不能离开。苏晚发现了我的秘密，她想帮我找眼睛，可她太胆小了，看到镜子里的我就跑，我只能让林薇留住她……”
林澈猛地想起宿管说过的话，这栋女生宿舍是三十年前建的，建楼的时候，有个女学生在楼梯间失踪了，从此之后，三楼就经常发生怪事。难道镜中的女生，就是那个失踪的学生？
“你找的眼睛，到底在哪里？”林澈问。她注意到镜中女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口袋的方向，那里除了外婆留下的银 coin，还有苏晚失踪前塞给她的一个小盒子，苏晚说里面是“能保护你的东西”。
红裙女生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就在你身上啊。苏晚把它藏在了你的盒子里，她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了，可她忘了，我的仆人能闻到眼睛的味道……”
话音刚落，林薇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林澈的口袋扑过去。林澈急忙后退，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盒子——盒子是木制的，上面刻着和旧镜子一样的花纹。她刚要打开盒子，镜中的红裙女生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不要打开！那是封印！打开了你就会变成我！”
林澈的手顿住了。她看着镜中女生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扑过来的林薇，突然想起外婆说过的话：“银 coin 能照见邪祟，也能破除封印，可破除封印的代价，是要有人代替邪祟被困住。”
“你骗我！”林澈对着镜子大喊，“你根本不是想找眼睛，你是想找替死鬼！苏晚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你把她困在了镜子里，现在你想让我代替她！”
红裙女生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她伸出双手，死死地抓着镜子的边缘，像是要从镜子里爬出来：“既然你知道了，那你就别想走！林薇，把她的眼睛挖出来，放进盒子里，这样我就能出去了！”
林薇像是得到了指令，再次朝林澈扑过来，手里的镊子寒光闪闪。林澈这次没有避开，她猛地将银 coin 按在镜子上，同时打开了那个小盒子——盒子里没有眼睛，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红裙的女生，正笑着和一个男生合影，女生的右眼明亮又有神，而那个男生，竟然和林澈的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林澈愣住了。她小时候听妈妈说过，爸爸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这所学校读过书，后来因为一个女生的失踪，转学了。
镜中的红裙女生看到照片，突然停止了挣扎，眼神变得痛苦又迷茫：“阿哲……这是阿哲送我的照片……我怎么会忘了……”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失一样。林薇也停下了动作，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镊子，惊恐地尖叫起来：“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拿着这个？”
“你被她操控了。”林澈扶住林薇，轻声说，“她被困在这里三十年，因为执念太深，变成了邪祟，可她的内心深处，还保留着对过去的记忆。这张照片，是她的执念之源，也是破除她邪祟之力的关键。”
镜中的红裙女生看着照片，眼泪从她空洞的右眼流出来，变成了暗红色的血珠。“我想起来了……”她轻声说，“当年我和阿哲吵架，我跑回宿舍，在楼梯间遇到了一个小偷，他想抢我的项链，我反抗的时候，他用镊子挖走了我的眼睛……我太恨了，恨小偷，恨阿哲不相信我，所以我的执念困住了我，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声音也越来越轻：“苏晚没有被我困在镜子里，她只是看到了我，被吓跑了，现在应该在学校后山的废弃仓库里……对不起，我不该操控林薇，不该想找替死鬼……”
说完这句话，红裙女生彻底消失了，旧镜子上的花纹开始褪色，最后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了林澈和林薇的倒影。墙上的墙纸自动恢复了原样，三楼楼梯尽头的那级不存在的台阶，也消失了。
林澈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她看着手里的照片，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林薇，轻声说：“我们去找苏晚吧，她应该还在等我们。”
林薇点了点头，声音还在发抖：“好……对不起，林澈，我刚才……”
“没关系，你也是受害者。”林澈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午夜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骨。楼梯间里恢复了平静，只有皮鞋跟敲在水泥面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而那面旧镜子，依旧挂在墙上，只是再也没有映出过不该出现的人影。口袋里的银 coin 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林澈，有些秘密，虽然被揭开了，但那些关于爱与恨的执念，却永远留在了这个午夜的楼梯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