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闭眼的规则
林澈的指尖在学生证边缘掐出了月牙形的白痕。照片上的光影像是被水泡过，女生的哥哥半倚着教学楼的墙，校服领口沾着可疑的暗褐色污渍，而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有个轮廓模糊的人影正微微前倾，像是在仔细聆听什么。
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那个人影没有脸。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有一片模糊的、像是被水浸透后晕开的灰白色，仿佛一张被揉皱又勉强展平的纸，贴在脖颈上方。
“这是……”女生的声音发颤，她显然也看到了那个东西，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林澈的袖口，“我哥拍照的时候，后面没人啊。”
林澈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照片上的无脸人。那个东西的姿态很奇怪，它的肩膀微微耸起，双臂似乎是自然下垂，但手腕的角度却不自然地向内弯折，像是被人从背后拧住了胳膊。更诡异的是，它的领口——那是一件和女生哥哥同款的校服，但领口处有一圈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就在这时，林澈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机械的、毫无感情的冰冷：
【检测到异常存在：无面影（低阶）】
【关联规则补充：第10章 闭眼的规则】
【基础规则：镜湖站范围内，非必要时必须保持闭眼状态，直视异常存在将导致“注视污染”】
【例外条款：持有“溺亡者遗物”者，可在镜湖站范围内睁眼，遗物能量可抵消“注视污染”】
【警告：“溺亡者遗物”能量有限，过度使用将导致遗物失效】
林澈的心脏猛地一缩。镜湖站？他们现在就在镜湖站的候车室里。他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窗外——月台上的路灯不知何时亮了，昏黄的光线像融化的黄油一样泼在铁轨旁的碎石上，而月台上，站满了人影。
那些人影全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弯腰，头深深低下，脸贴着自己的膝盖，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像是一尊尊被抽走了骨头的雕塑。他们的衣服湿漉漉的，裤脚和袖口都在往下滴水，在月台上积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片浑浊的黑。
其中一个人影就站在离候车室窗户最近的地方，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和林澈身上这件几乎一模一样。
林澈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记得这件风衣——是上周在回环巷的旧货店里买的，当时店主说这衣服是“客人落下的”，他贪图便宜才买下。现在想来，回环巷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普通的”旧货店？
“遗物……”林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口袋上。口袋里有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钉，是他之前在回环巷的废弃水渠里捡到的，当时觉得这东西形状奇怪，就随手揣在了兜里。系统之前提示过，回环巷的物品可能是“溺亡者遗物”，难道就是这个？
“你看窗外！”女生突然低呼一声，她的眼睛还睁着，脸上已经血色尽失，“那些人……他们的脚！”
林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那些人影的脚没有沾在月台上，它们像是悬浮在离地面几厘米的地方，而它们脚下的水洼里，正缓缓冒出一些白色的、像水草一样的东西，缠绕着人影的脚踝，慢慢向上攀爬。
那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它垂着的头微微动了一下，虽然依旧脸朝下，但林澈能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视线穿透了窗户玻璃，落在了自己身上。
“闭眼！快闭眼！”林澈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猛地抓住女生的手，把她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口袋上，“握紧这个！别松手！”
女生的手指触到了铁钉上的锈迹，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就在她握住铁钉的瞬间，林澈清晰地看到，她瞳孔里映出的月台上的人影，轮廓似乎淡了一点。
“为什么你不闭眼？”女生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眼睛还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颤抖。
“我有这个。”林澈指了指口袋里的铁钉，同时再次看向窗外。这一次，他能更清楚地观察那些人影了。它们的衣服不仅仅是湿，布料上还沾着一些墨绿色的藻类，有些地方甚至破了洞，露出下面苍白得像纸一样的皮肤。
那个穿黑风衣的人影又动了。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林澈终于看清了它的脸——那根本不是脸，而是一片被水泡得发胀发白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口，像是一块被反复冷冻又解冻的肉。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位置，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没有眼球，只有浑浊的黑水在慢慢往外渗。
林澈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迫自己盯着那个东西。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溺亡者遗物”（锈铁钉）能量稳定，“注视污染”抵抗中……】
“你看到什么了？”女生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能感觉到林澈的身体在紧绷，“那些人……是不是在动？”
“别动。”林澈低声说，他注意到月台上的人影开始缓缓移动了。它们依旧保持着头朝下的姿势，一步一步地朝着铁轨的方向挪动，湿漉漉的鞋底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抓挠地面。
那个穿黑风衣的人影没有动，它的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始终对着候车室的窗户，林澈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腐烂水草的腥臭味，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学生证……”林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低头看向女生手里的学生证。照片上的无脸人似乎和月台上的人影有某种联系——它们的姿势太像了，都是那种被无形力量扭曲的僵硬感。
“你哥失踪前，有没有去过镜湖站？”林澈问。
女生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他失踪前一天，说要去见一个朋友，就是从镜湖站出发的。”
林澈的心脏沉了下去。他又看向窗外，那个穿黑风衣的人影突然抬起了一只手，它的手指细长而苍白，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它慢慢地、一根一根地弯曲手指，做出了一个“抓”的动作。
就在这时，候车室里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电流发出“滋滋”的怪响。林澈看到自己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动了——不是跟着他的动作动，而是自己抬起了头，对着窗外的人影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不好！”林澈猛地后退一步，他感觉到口袋里的铁钉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燃烧。系统提示音变得急促起来：【警告！“注视污染”溢出！遗物能量消耗加剧！】
窗外的穿黑风衣的人影开始朝窗户走来，它的脚步不再僵硬，而是变得轻快，像是在水面上滑行。月台上的其他人影也停下了走向铁轨的脚步，纷纷抬起头——无数张没有脸或者只有黑洞的脸，齐刷刷地转向了候车室的方向。
“快！跟我走！”林澈抓住女生的手腕，拉着她往候车室的出口跑。他知道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铁钉的能量快要撑不住了。
女生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手里的学生证掉在了地上。林澈回头瞥了一眼，照片上的无脸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朝着照片外伸出手，它的手腕上，有一圈和月台上人影领口处一样的暗红色痕迹。
跑到出口时，林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穿黑风衣的人影已经走到了窗户边，它的脸贴在玻璃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死死地盯着他们，玻璃上氤氲开一片黑色的水渍。而月台上的人影们，正缓缓地、整齐划一地抬起头，朝着候车室的方向，发出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像是无数人同时在水下呜咽的声音。
林澈拉着女生冲出候车室，冰冷的夜风灌进他的领口，带着浓重的水汽。他口袋里的铁钉已经凉了下去，像是彻底失去了温度。
“我们……我们去哪？”女生的声音还在发颤。
林澈没有回答，他看着远处铁轨尽头的黑暗，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水面下的暗流开始翻涌，而他们，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关于闭眼与注视的规则游戏里，无处可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沾上了一些黑色的、像是墨迹又像是淤泥的痕迹，无论怎么擦都擦不掉。而那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影，还在月台上静静地站着，像是一个等待着猎物归来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