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地铁三号线的“幽灵站台”
地铁三号线的报站声向来带着机械的平稳，像手术刀划开城市的肌理，精准报出每个站台的名字。但此刻，林澈听见的声音却像浸了水，每个字都泡得发胀，拖着黏腻的尾音从广播里渗出来：
“下一站：镜湖站。”
林澈的指尖在公文包的拉链上顿了顿。他每天坐三号线通勤，两年零三个月，从来没听过这个站名。地铁线路图在脑海里铺开，从起点到终点，二十七个站台历历在目，根本没有“镜湖站”的位置。
他抬眼扫过车厢。晚高峰的拥挤还没散去，乘客们大多低着头，或刷手机，或盯着自己的鞋尖。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车厢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潮湿，像有人刚拖过地，腥甜的水腥味钻进鼻腔，带着点腐烂的水草味。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大妈动了。她原本在打瞌睡，脑袋随着地铁的颠簸一点一点，此刻却猛地抬起头，嘴角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向上扬起。那不是清醒后的惺忪笑容，而是像提线木偶被扯动了嘴角，皮肉僵硬地堆起褶皱，眼睛里却空得发慌，没有任何神采。
林澈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向旁边的年轻男人，对方正举着手机，屏幕亮着，却没有滑动。男人的嘴角也在慢慢上扬，起初只是细微的抽动，很快就变成了和大妈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那笑容蔓延得极快，像水面上的涟漪，从车厢前排传到后排，此起彼伏的微笑像一朵朵开在脸上的苍白睡莲。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脖颈。灯光下，林澈清楚地看见，那年轻男人的皮肤下面，有青灰色的纹路在慢慢浮现，像细小的蛇在皮下蜿蜒游走。纹路越来越清晰，渐渐连成一片片重叠的鳞甲状，顺着衣领边缘往外爬，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鱼鳞……”林澈喉头发紧。他猛地想起上周在地铁口看到的寻人启事，一个穿蓝白校服的男生，照片上笑得很阳光，启事上写着“于三号线失踪”。当时他没在意，现在却觉得那男生的笑容和眼前这些人渐渐重合。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东西突然抓住了他的风衣下摆。林澈低头，看见一个穿同款蓝白校服的女生正仰着头看他，脸色白得像纸，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她的手在发抖，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风衣的布料里。
“别、别笑……”女生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他们都会变成那样的……我哥上次就是在这站消失的！”
女生的话像一块冰投进滚油里，林澈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刚想开口，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音，那是他半年前突然绑定的“异常事件处理系统”的提示音，只有在遇到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危险时才会响起：
【检测到异常存在：水缚灵。】
【背景信息：镜湖站为1987年地铁施工时废弃的临时站台，下方原为镜湖，因城市改造被填埋，湖底曾是清末民初的溺亡者墓地。】
【危险提示：水缚灵以生者的“注视”为引，镜湖站到站时，未闭眼者会被其拖入镜湖幻境，成为新的溺亡者，皮肤浮现鱼鳞纹为被侵蚀的征兆。】
【生存建议：保持闭眼，直至列车驶离镜湖站。】
系统提示消失的瞬间，地铁开始减速。原本平稳的行驶变得颠簸，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有无数人在铁轨下哭嚎。车厢里的水腥味越来越浓，甚至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仿佛车顶在漏水。
林澈看见那些微笑的乘客们缓缓抬起头，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黑眼球，只剩下一片浑浊的白，像蒙了层水雾。皮下的鱼鳞纹已经蔓延到了脸颊，青灰色的鳞片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澈和那个女生，带着一种非人的、贪婪的渴望。
“闭眼！快闭眼！”林澈一把将女生拉到自己身后，同时死死闭上了眼睛。眼皮合上的瞬间，他感觉有冰冷的视线扫过自己的脸，像水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我不敢……”女生的声音在发抖，“我想看看我哥是不是在外面……”
“看了就再也走不了了！”林澈低吼道，他能感觉到女生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你哥要是在，也一定希望你活着出去！”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身后的颤抖减弱了些。林澈紧紧闭着眼，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地铁进站的摩擦声越来越响，夹杂着模糊的水声，像是有很多人在水里扑腾。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寒气顺着脚踝往上爬，像是站在了没过脚背的冰水里。
“哗啦——”
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猛地拉开了地铁门。随之而来的是更浓的腥臭味，还有无数细碎的脚步声，湿漉漉的，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林澈的心跳得像擂鼓。他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就在车厢里走动，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水的湿意。有几次，他几乎要忍不住睁开眼，但系统提示的警告和女生压抑的啜泣声让他死死咬住了牙。
“找到你了……”一个黏糊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有人含着水说话，“睁开眼看看我啊……”
这声音很像那个失踪的男生。林澈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脑海里只有家里暖黄的灯光和刚烧开的热水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湿漉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水腥味也淡了些。地铁门“嗤”地一声合上，启动时的推力让林澈晃了一下。他依旧不敢睁眼，直到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镜湖站已驶离，异常影响解除。】
林澈这才缓缓睁开眼。车厢里恢复了正常，那些乘客脸上的微笑消失了，鱼鳞纹也不见了，他们依旧低着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地板上还留着几处湿漉漉的水迹，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提醒着他那不是幻觉。
他身后的女生已经哭得满脸通红，看到他睁眼，才抽噎着说：“谢谢你……”
林澈摇摇头，看向窗外。地铁正行驶在熟悉的隧道里，灯光飞速掠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风衣下摆，那里有一个深深的抓痕，还带着点潮湿的凉意。
到站提示音响起，是下一个正常的站台。林澈拉着女生走出车厢，站台上的灯光明亮温暖，和刚才的阴冷判若两个世界。
“我叫苏晓，”女生擦干眼泪，眼神坚定了些，“我哥叫苏哲，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林澈看着她校服上的校徽，想起了寻人启事上的名字。他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如果再遇到怪事，打给我。”
苏晓接过纸条，用力点了点头。
林澈看着她跑向出口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缓缓驶离的地铁三号线。车窗里，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苍白的微笑，和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鱼鳞纹。
他知道，镜湖站的秘密还没结束。那个被填埋的湖底，还有多少溺亡者在等待着下一列载满“猎物”的地铁？而他，似乎已经被卷入了这场与“水缚灵”的纠缠里，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晚风吹过站台，带着城市的喧嚣，却驱不散林澈心底的寒意。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红痕，转身走向出口，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地铁三号线的下一趟列车，正从隧道深处驶来，车灯刺破黑暗，像一双窥视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