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漫粥

清晨的露水压弯了石榴叶,西施蹲在院子里摘薄荷,指尖掐断叶片时,清清凉凉的香气扑了满脸。她抬头看见王昭君拎着竹篮站在院门口,篮子里晃出半块荷叶,沾着的水珠顺着纹路滚下来,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小湿痕。

“早啊昭君,”西施直起身,围裙上沾了片碎薄荷,“你手里拿的是荷叶?”

“嗯,”王昭君走进来,把竹篮放在石桌上,“昨天路过河边,看见荷叶长得正好,就摘了两张大的,想着你阿婆喝了几天药,今天换荷叶粥清清口。”她展开荷叶,碧青的叶片上还带着绒毛,边缘卷着点晨露,“张叔说新摘的荷叶得用热水烫过,去去涩味。”

西施眼睛亮起来,赶紧去灶房烧热水:“我阿婆昨天还念叨呢,说想喝江南的荷叶粥,就是怕麻烦你。”她往锅里添水时,声音里带着笑,“你来得正好,我刚熬上小米粥,等会儿把荷叶剪碎了放进去,肯定香。”

王昭君跟着进了灶房,看西施把小米粥搅得咕嘟冒泡,米香混着柴火的烟味飘出来,暖得人心里发沉。“我来剪荷叶吧,”她拿起剪刀,小心地沿着叶脉剪开,“以前在家看我娘做过,说剪得碎点,味儿才能渗进粥里。”

西施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侧脸发红:“阿婆说,江南的荷叶粥要放莲子,这里没有莲子,放把红枣也行。”她指了指灶台边的布包,“昨天你给的软糕点,阿婆吃了两块,说比江南的米糕还软和。”

两人一个剪荷叶,一个看火候,灶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粥冒泡的“咕嘟”声和剪刀裁布似的“咔嚓”声。王昭君剪到第三片荷叶时,忽然听见西厢房传来咳嗽声,是西施阿婆醒了。

“我去看看阿婆,”西施擦了擦手站起来,“你帮我盯着粥,别熬糊了。”

王昭君应着,往锅里撒了把红枣碎。红枣的甜香混着荷叶的清苦,在蒸汽里缠成一团,闻着竟比单纯的甜粥更勾人。她想起花木兰以前总说,军营的粥太寡淡,要是能加点红枣就好了,心里忽然空了一下,像被风吹过的荷叶,轻轻晃了晃。

西施扶着阿婆出来时,王昭君刚把粥盛进粗瓷碗。老太太坐在石凳上,看见碗里飘着的荷叶碎,眼睛笑成了条缝:“这荷叶看着就新鲜,比破庙里摘的野荷叶精神多了。”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点着头说,“就是这个味儿,带点涩,又有点甜,喝着舒坦。”

西施赶紧给阿婆递过手帕:“慢点喝,锅里还有呢。”她又端起另一碗递给王昭君,“你也尝尝,看有没有江南的味儿。”

王昭君喝了一口,荷叶的清苦压着小米的绵甜,确实比她以前喝的爽口。她看着老太太小口喝粥的样子,忽然想起王老先生,转头对西施说:“等会儿我们给叔父也送点去吧,他昨天还说想吃点清淡的。”

“好啊,”西施立刻点头,“我再盛一碗,用荷叶包着,能保温。”她找了片最大的荷叶,把粥碗裹得严严实实,外面再系根红绳,像个圆鼓鼓的绿包裹。

送完粥回来,太阳已经爬得老高。西施把晾在院里的药渣收起来,说老大夫讲药渣晒三天就能当柴烧,能驱虫子。王昭君蹲在旁边帮忙捡药渣,忽然看见石榴树下有个亮晶晶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颗小玻璃珠,蓝盈盈的,像块碎掉的天空。

“这是阿婆的老花镜掉的珠子,”西施接过去擦了擦,“上次在破庙被风吹掉的,找了好几天都没找着,没想到在这儿。”她把珠子小心放进布包,“等去镇上,找个修眼镜的镶回去,阿婆看东西就清楚了。”

王昭君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的桃木梳。花木兰送的那把,梳齿光滑,带着淡淡的木香,她每天都带在身上,像揣着个小小的暖炉。她摸了摸腰间的桃花荷包,布面被体温焐得软软的,针脚里还藏着点阳光的味道。

“下午我要去镇上买丝线,”西施忽然说,“想给阿婆绣个护膝,北方的秋凉得快,护膝能挡风。你要不要一起去?听说镇西头新开了家绣品铺,丝线颜色可全了。”

王昭君想起自己的竹篮还没系红绳,点头应了:“好啊,我去买根红绳,给篮子系个穗子。”

吃过午饭,两人往镇上走。路过王老先生家时,看见老张蹲在槐树下抽烟袋,见了她们就喊:“昭君姑娘,你叔父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他的薄荷喝完了,让你再送点过去。”

“知道了张叔,”王昭君笑着应道,“下午回来就给他送过去。”

老张又瞅了瞅西施,对王昭君挤了挤眼:“这姑娘是你新认识的朋友?看着面善。”

王昭君刚要说话,西施已经红着脸点了头:“我叫西施,从江南来的。”

“江南好地方啊,”老张磕了磕烟袋,“我年轻的时候去过江南,那儿的水比北方的酒还软,姑娘说话也像唱歌。”

西施被夸得更不好意思,拉着王昭君往前走。王昭君回头看了眼老张,见他正对着她们的背影笑,心里忽然觉得,这镇子虽然没有江南的水,也没有长安的灯,却有着让人踏实的烟火气,像刚熬好的荷叶粥,温温的,不烫嘴,却能暖到心里。

到了绣品铺,老板娘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西施手里的蓝玻璃珠,眼睛一亮:“这珠子我认识,前几天有个老太太来修眼镜,说掉了颗珠子,原来是你们捡着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小铁盒,里面果然躺着副缺了颗珠子的老花镜。

西施又惊又喜,赶紧让老板娘把珠子镶回去。老太太戴上修好的眼镜,看东西清楚多了,咧着嘴笑了半天,说要给西施绣个荷包当谢礼。

王昭君挑红绳时,看见柜台里摆着些丝线,有浅粉色的,像她荷包的颜色,还有深红色的,像花木兰剑穗的红绸。她忽然想起花木兰说要给她编芦苇篮,心里一动,买了两卷浅粉丝线,想着或许能给篮子绣朵小梅花。

回村的路上,西施拎着绣线,王昭君攥着红绳,两人手里都沉甸甸的。路过河边时,看见几个小孩在摘莲蓬,黑红的莲子洒了一地。西施停下脚步,说江南的莲子能生吃,脆生生的,带着点甜。

“等过阵子莲子熟了,我们也来摘吧,”王昭君说,“给叔父和阿婆都尝尝。”

西施点头,眼睛望着河面,河水映着天上的云,晃晃悠悠的,像江南的水在往北流。她忽然轻声说:“昭君,谢谢你。要不是遇见你,我和阿婆还不知道在哪飘着呢。”

王昭君拍了拍她的胳膊,没说话。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水汽的凉,吹得石榴叶沙沙响。她看着手里的红绳,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绳子,看着细,却能把零散的珠子、荷叶、粥香都串起来,串成个圆鼓鼓的包裹,沉甸甸的,全是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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