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伴行
天刚蒙蒙亮,王昭君就拎着竹篮出门了。篮子里装着给叔父的梨,还有西施阿婆能用的软糕点,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透着股麦香。走到巷口时,西施已经等在那里,浅蓝色的衣裳被晨露打湿了点边角,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给老大夫的诊金。
“早啊,”西施见她来,赶紧迎上来,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甜,“我阿婆说让我早点去,别耽误大夫看诊。她还让我给你带了块桂花糕,是昨天剩下的,说你肯定爱吃。”
王昭君接过桂花糕,油纸还温乎着,大概是西施特意放在灶上烘过。“你阿婆太客气了,”她笑着把糕放进竹篮,“老大夫脾气好,不会嫌晚的,我们慢慢走,正好看看早上的街景。”
两人并肩往东街走,晨雾还没散,像层薄纱裹着青石板路。早点摊的热气从雾里钻出来,混着油条的香、豆浆的甜,还有远处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把镇子从睡梦里叫醒。西施忍不住多看两眼,江南的早市是水上的船,北方的早市是地上的烟火,不一样,却都让人觉得踏实。
“你看那家卖糖画的,”王昭君指着街角一个小摊,老人正用糖稀在石板上画小兔子,金黄的糖丝弯弯曲曲,“等会儿看完大夫,我请你吃糖画,跟江南的糖人不一样,这个更脆。”
西施眼睛亮起来:“真的吗?我在江南只见过捏面人的,没见过用糖画的。”她说着,脚步慢了些,盯着糖画摊舍不得移开眼,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王昭君看着她的样子,想起花木兰第一次见糖画时,也是这副新奇模样,心里忽然软了软。
到了“济世堂”,老大夫刚打开门,正用布擦着柜台。见她们进来,笑着招呼:“是来看诊的?”西施赶紧点头,把阿婆的症状细细说了一遍,从咳嗽的时辰到痰的颜色,说得比王昭君还细致,想来是在心里盘算了一路。
老大夫听完,摸了摸胡子:“不妨事,就是北方天气干,老人家不适应,有点肺热。我开副药,煎着喝三天,再用梨煮水喝,保证见效。”他说着拿起毛笔,在纸上写药方,字歪歪扭扭的,却每个字都清楚,“这药不苦,加了点甘草,老人家能接受。”
西施接过药方,小心折好放进布包,又问清了煎药的法子,连“武火煎开换文火”都记在心里,才拉着王昭君道谢离开。出了药铺,王昭君果然拉她去买糖画,老人刚画好一只凤凰,翅膀张得大大的,糖色亮得晃眼。
“要这个凤凰,”王昭君掏钱,“给我朋友的。”西施赶紧摆手:“我不要这么大的,要个小的就行。”老人笑着说:“姑娘家就该戴凤凰,吉利。”说着把糖画递过来,糖丝还带着点热乎气。
西施捧着糖画,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得眯起眼睛:“比江南的麦芽糖还甜。”王昭君也买了个小兔子,咬一口,脆得“咔嚓”响,糖渣沾在嘴角,像沾了层碎金子。
两人边走边吃,快到王老先生家时,西施忽然停住脚:“我还是不跟你去打扰老人家了,阿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先回去煎药,等下午再来看她。”王昭君点头:“也好,这是给你阿婆的糕点,软和,好消化。”她从竹篮里拿出油纸包递过去。
西施接过糕点,又把手里没吃完的凤凰糖画塞给她:“这个给你,你跟老人家一起吃。”说完,红着脸转身往回跑,浅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雾气里。
王昭君捏着那半只凤凰糖画,站在原地笑了笑,才转身往老槐树走。远远就看见叔父坐在树下,正跟两个老头分薄荷——昨天晒好的薄荷干,他特意分些给老伙计们尝尝。
“叔父,”王昭君走过去,把竹篮递给他,“给您带了梨,还有西施阿婆做的桂花糕。”王老先生接过篮子,眼睛一亮:“又是那个江南来的小姑娘?上次听你说她阿婆病着,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今天去看了大夫,开了药,”王昭君在他身边坐下,把凤凰糖画递过去,“您尝尝这个,糖画,甜着呢。”老先生捏着糖画,像个孩子似的舔了一口:“这玩意儿有些年没见了,以前长安灯市上才有,没想到镇上也有卖的。”
旁边的张老头凑过来看:“这凤凰画得真像,昭君啊,你说的那个江南小姑娘,是不是跟你一样俊?”王昭君脸一红,刚要说话,王老先生就笑着打岔:“比昭君还腼腆呢,说话细声细气的,像江南的水。”
几个人坐在槐树下,分着桂花糕,聊着天。老头们说,前阵子镇上的药铺进了批新茶,喝着比薄荷水还爽口;王老先生说,昨天婶子做了薄荷炒鸡蛋,差点被他一个人吃光;王昭君就说,西施会做荷叶粥,清清爽爽的,等她阿婆好些了,请他们去尝尝。
日头慢慢升高,雾气散了,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张金晃晃的网。王老先生忽然叹了口气:“要是木兰在,肯定也爱吃这糖画,她以前吃糖葫芦,能把签子都舔一遍。”
王昭君的心轻轻跳了跳,低头咬了口兔子糖画,没说话。是啊,花木兰要是在,肯定会抢她的兔子糖画,说“兔子没凤凰威风”,然后把自己的塞给她,哪怕已经啃得缺了角。
快到中午时,王昭君帮着叔父把剩下的薄荷收进布袋子,又削了个梨给他:“这梨润喉,您多吃点。我下午得去看看西施阿婆,她刚喝药,我去瞧瞧有没有不舒服。”
王老先生点头:“去吧去吧,邻里邻居的,该互相照应着。对了,把这包薄荷带给那老太太,让她泡水喝,跟药不冲突。”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递过来。
王昭君接过薄荷,又跟叔父说了会儿话,才拎着空竹篮往回走。路过西施家的小院时,正看见她在院子里晾药渣——北方有个说法,药渣晾在路边,被人踩过,病就能好得快些。
“药煎好了?”王昭君推开虚掩的院门,西施正蹲在石榴树下铺药渣,褐色的药渣摊在石板上,带着股淡淡的药香。“刚煎好,给阿婆喂下去了,”西施抬头笑了笑,眼角还沾着点药汁,“她说喝着不苦,比在破庙里喝的草药水好多了。”
院子里飘着药香和石榴叶的清味,王昭君走到她身边蹲下,帮着把药渣摊开些:“我叔父给阿婆带了包薄荷,说泡水喝能顺气。”西施接过薄荷,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真香,比江南的薄荷气儿足。”
两人蹲在石榴树下,阳光落在她们背上,暖融融的。药渣在风里轻轻晃,像撒了把碎银子;石榴叶沙沙响,像在说些悄悄话。王昭君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药渣,看着不起眼,晒一晒,风一吹,倒也有股清清爽爽的味儿。
“等你阿婆好了,我们去河边摘荷叶吧,”王昭君说,“叔父说下游的荷叶长得更嫩,能包荷叶饭。”西施眼睛亮起来:“好啊,我还会用荷叶包粽子,就是北方的糯米不如江南的黏,不知道能不能成。”
“试试不就知道了,”王昭君拍了拍手上的灰,“说不定比江南的还好吃呢。”
风穿过院子,卷起几片药渣,飘向远处的巷口。王昭君看着那抹浅褐色的影子,忽然想起花木兰临走时说的话——“等我回来”。她摸了摸腰间的桃花荷包,心里悄悄说:我们都在好好过日子呢,你也要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