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下话闲

午后的日头晒得院子里的石榴叶打了卷，王昭君拎着装满水果的竹篮往镇外走。昨天西施说阿婆身子骨还虚，想让她帮忙看看镇上的老大夫住在哪儿，她特意记着这事，顺路先去西施的小院瞧瞧。

刚拐进巷子，就看见西施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拿着块布，正小心地擦着刚摘的石榴。青黄色的小石榴拳头大小，表皮还带着绒毛，她擦得认真，连王昭君走到院门口都没察觉。

“在忙呢？”王昭君笑着打招呼。西施猛地抬头，手里的石榴差点掉在地上，赶紧扶稳了笑：“昭君你来了！快进来坐，我刚把阿婆安顿睡下，正想摘两个石榴给你尝尝，就是还没熟，有点涩。”

王昭君走进院子，石榴树的影子在地上铺了片凉荫，她把竹篮放在石桌上：“我带了些苹果和梨，给阿婆解解渴。老大夫的住处我问好了，就在东街的巷子里，门口挂着个‘济世堂’的木牌，很好找。”

西施赶紧搬了个小马扎给她，自己坐在对面的石头上，拿起个苹果擦了擦递过去：“多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往哪儿找。阿婆早上还说，这院子住着比破庙舒坦多了，夜里能听见石榴叶沙沙响，睡得安稳。”

王昭君咬了口苹果，甜汁顺着喉咙滑下去，清爽得很：“这院子是不错，等秋天石榴熟了，红通通的挂在树上，肯定好看。到时候我们摘下来，给叔父和婶子也送些去。”

“好啊，”西施眼睛亮起来，“我阿婆说，江南的石榴是甜的，不知道北方的怎么样。她还说，等身子好些了，要教我编草席，说江南的草席编得细，铺着凉快，到时候也给你编一张。”

两人坐在石榴树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西施讲江南的水，说河里的荷花能开整整一个夏天，姑娘们会划着小船去采莲蓬，船桨搅得水面晃晃悠悠，像铺了层碎银子。王昭君就讲北方的雪，说冬天的雪能埋到膝盖，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还能堆雪人，用胡萝卜当鼻子，冻得通红也舍不得进屋。

正说着，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扶着门框站着，手里拄着根木拐杖。“阿婆，您怎么起来了？”西施赶紧站起来跑过去，扶住老太太的胳膊，“不是让您多睡会儿吗？”

老太太摆摆手，目光落在王昭君身上，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听着你们说话热闹，我也想出来瞧瞧。这位就是帮我们找住处的姑娘吧？多谢你了，让我们祖孙俩不用再睡破庙。”

王昭君也站起来，笑着打招呼：“阿婆您好，我叫王昭君，您身子刚好，快坐下歇着。”她把自己坐的小马扎让给老太太，自己则挨着西施坐在石头上。

老太太坐下后，拉着王昭君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说西施从小就懂事，爹娘走得早，跟着她在江南种荷花，采莲子，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安稳。这次来北方，本想投靠亲戚，没想到亲戚早就搬走了，要不是遇上王昭君，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姑娘看着面善，心肠也好，”老太太摸了摸王昭君腰间的桃花荷包，“这荷包是心上人给做的吧？针脚里都是心意呢。”王昭君脸一红，点了点头，说起花木兰去了边境，说起他们约定战事平息后一起去长安看灯市。

老太太听完，叹了口气：“都是苦命人，却也都是有盼头的人。我年轻的时候，你阿公也去当兵，走的时候说等打完仗就回来娶我，一等就是三年。那时候我天天坐在门口等，绣了满满一箱子荷包，后来他真的回来了，就是腿受了伤，走不快了。”

西施在旁边听着，眼圈有点红：“阿公走的那年，还说要带我们去长安看灯呢。”王昭君心里也酸酸的，握紧老太太的手：“会的，等花木兰回来，我们肯定能去长安，到时候也带着您和西施一起去。”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好啊，我也想看看长安的灯，是不是真像人说的那样，亮得能照见天上的星星。”

日头慢慢往西斜，院子里的石榴叶影子也歪了。西施留王昭君吃晚饭，说要做江南的荷叶粥，她早上特意去河边摘了新鲜的荷叶。王昭君本想推辞，老太太却拉着她不让走：“就尝尝她的手艺，这孩子别的不会，做荷叶粥还是跟我学了点皮毛的。”

西施去灶房忙活，王昭君想去帮忙，被她推了出来：“你陪阿婆说说话，我一个人就行，简单得很。”她只好坐在院子里，听老太太讲江南的荷叶怎么摘才新鲜，怎么洗才能去苦味，讲着讲着，老太太就打起了瞌睡，头轻轻靠在椅背上，嘴角还带着笑。

王昭君轻手轻脚地回屋拿了件薄外套，盖在老太太身上。夕阳透过石榴叶的缝隙落在老太太脸上，暖融融的，像江南的春天。她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忽然觉得，不管是江南的荷叶，还是北方的雪，不管是等待的人，还是远行的人，心里只要有盼头，日子就总能过出甜味来。

没一会儿，西施端着两碗荷叶粥出来了，碧绿的荷叶衬着白花花的米粥，还撒了把碎冰糖，清香混着甜气飘得满院子都是。“快尝尝，”西施把碗递过来，“第一次在北方做这个，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王昭君舀了一勺，荷叶的清苦混着冰糖的甜，在舌尖散开，清爽得很：“好吃，比我以前喝的绿豆汤还爽口。”老太太也醒了，喝着粥，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味儿，跟家里的一样。”

吃完粥，天色已经擦黑，王昭君起身告辞。西施送她到巷口，手里还拿着两个擦干净的青石榴：“你带回去尝尝，虽然有点涩，但是泡水喝能解渴。”王昭君接过来，石榴沉甸甸的，像揣了两颗小石子。

“明天我陪你去看老大夫吧，”王昭君说，“正好我也要去给叔父送些水果。”西施高兴地点头：“好啊，那我明天一早去巷口等你。”

往回走的路上，晚风带着石榴叶的清香，王昭君手里拎着青石榴，心里暖融融的。她想起老太太说的话，想起西施眼里的期待，忽然觉得，花木兰不在身边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走到军营附近的巷口，她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又看了看手里的青石榴，决定明天给叔父带一个去，让他也尝尝这带着江南味的果子。夜色渐浓，天上的星星亮起来，像撒了把碎银，王昭君抬头看着星星，心里默默念着：花木兰，你在那边还好吗？我们都在等你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