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乒赛(二)

比赛开始的哨声像刀切断了空气。

张羽涅的第一个发球短促而低平，白色小球擦过球网后急速下坠，在对方台面轻蹭一下便失去弹跳。李恩姬的球拍徒劳地掠过空气。

没有试探，没有预热。张羽涅的眼神始终落在球与球拍的接触点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道白色轨迹。她的移动幅度很小，总是提前半步到位，击球动作简洁得近乎冷酷——手腕轻抖，肘部微旋，乒乓球便带着诡异的旋转扑向对方台面。

李恩姬试图改变节奏。她偶尔削出高弧线球，想要破坏对方的击球节奏。但张羽涅总是稳稳后撤半步，手臂如弓弦般拉开，然后猛地前挥！乒乓球砸在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子弹嵌入靶心。

中场休息时，张羽涅独自坐在场边长椅上。她用白毛巾盖住头，隔绝了全场数千道目光。毛巾下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肩线随着呼吸平稳起伏。当裁判示意比赛继续时，她掀开毛巾，脸上连汗迹都很少。

第四局出现微小波澜。李恩姬连续两个擦网球得分，场边韩国教练激动地站起身。张羽涅走到场边，不是擦汗，而是仔细调整了下鞋带。重新站回球台前时，她拍了两下球台——这是她全场唯一的情绪流露。

赛点球。张羽涅抛球的高度与之前分毫不差。手臂挥出的弧线像经过精密计算，乒乓球带着强烈的下旋过网。李恩姬的反手削球动作才做出一半，球已经擦着边线飞出界外。

比赛结束。

张羽涅与对手握手时点了点头，目光却已经投向看台上的中国队员席。她解开左手护腕塞进口袋，仿佛刚才完成的不是世乒赛对决，而是又一次队内训练。

球拍刚放进背包拉好拉链，声浪才真正涌入耳膜。观众席的欢呼变得具体，能分辨出上海话的“老灵光！”和带着北方口音的“涅队牛X！”。张羽涅拎起背包带子，塑料扣环撞在金属椅上发出清脆一响。

混合采访区的栏杆被记者挤得咯吱作响，十几只话筒像丛林般探出来。她接过最近的一只，目光却越过人群看向球员通道。陆元盛指导站在通道阴影里，双手抱臂，对她极轻地点了下头——像棋手看见一步预料之中的好棋。

通道内侧传来夸张的击掌声。陈玘勾着王皓的脖子蹦跶，用山东话大喊：“俺姐这板抽得比俺杀猪还利索！”王皓笑着挣脱，右手却悄悄对张羽涅比了个大拇指

看台最高处突然滚下来一只乒乓球，嗒嗒嗒地跳下台阶，正好停在她脚边。拾起时发现球身上用黑笔写着“ZHANG Y.N NO.1”，墨迹被汗水晕开些许。她手腕一抖将球抛回观众席，引发一小片惊喜的惊呼。

陆指导终于走过来，递上保温杯时低声说：“李隼在二号馆等。”转身时又补了句，“头发沾到胶带了。”她反手摸到后脑勺，果然扯下一小段透明胶带——大概是赛前贴号码布时沾上的。

走进球员通道的刹那，外面的声浪忽然模糊。陈玘的声音从后方追上来：“涅姐！晚上食堂鸡腿归你啊？”她没有回头，只抬手挥了挥球拍。拍面在通道灯光下划出半道银弧，像赛场上未散尽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