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守望者的邀请

那一行字,像幽灵的指尖,隔着冰冷的屏幕,精准地触碰到了我最深层的恐惧。

“你看到它了对吗?”

这不再是周源那种狂热的挑衅,也不是夹克男那种粗暴的威胁。这是一种平静的居高临下的陈述。仿佛一个坐在棋盘另一端的存在,看到我终于挪动了一颗关键的棋子,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他们知道我发现了那段抗量子加密代码。他们甚至知道我是在何时、何地发现的。我所有的追踪和分析,都在他们的观察之下。我以为自己在黑暗中潜行殊不知我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呈现在对方的“显示器”上。

我的手指悬在加密手机的键盘上方,一动不动。冷汗从额角滑落,滴在屏幕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回,还是不回?

沉默,代表着恐惧和默认。回复,则意味着我主动走进了他们的对话频道,承认了他们的存在,并接受了这场不对等的博弈。

几秒钟的思考,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做出了决定。

我不能再被动地猜测和防御。我需要信息,哪怕是从魔鬼口中撬出来的信息。

我的指尖落下,敲击键盘,只输入了三个字。

“你是谁?”

信息发送出去的瞬间,我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腔。我不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回答。一个组织的名字?一个个人的代号?还是一段嘲讽的乱码?

回复几乎是秒至。快到仿佛对方根本不需要思考,只是在等待我敲出这个问题。

屏幕上,一行新的文字缓缓浮现,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冷静。

“我们是守望者。观察记录等待奇点来临的守望者。”

守望者(The Watchers)。

这个词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它不像一个黑客组织的名字,更像是一个古老宗教或哲学团体的称谓。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出现。

“我们注意你很久了陈默。比周源更早。当你还在修复那些商业系统的低级漏洞时,我们就看到了你代码里的‘可能性’。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对逻辑和秩序的纯粹直觉。”

我的呼吸停滞了。他们不仅在观察我最近的行为,甚至追溯到了我更遥远的过去。

“周源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但他太急躁,充满了愤怒和破坏欲。他像一个拿到了神之武器的猿猴,只懂得挥舞和咆哮。他把‘深渊’当成了复仇的工具,这偏离了计划的初衷。”

“而你不同。”

“你试图在混乱中建立秩序,在bug里寻找逻辑。你不是破坏者,你是一个‘修补匠’。这很有趣。在一个注定要被迭代的旧系统里,你这样的变量,非常罕见。”

他们把我剖析得如此透彻,仿佛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段值得研究的源代码。我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一个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面前。

“你是谁?”我再次敲出同样的问题,语气更加强硬。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想邀请你,看一场‘演示’。”

演示?

“与其让你在黑暗中摸索,消耗我们彼此的时间,不如让你亲眼看看‘神谕’的力量。我们想知道,一个有趣的变量,在看到未来的一角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伴随着这条信息,一个加密的地理坐标和一串时间码,被发送了过来。

时间是四十八小时后。地点……我迅速在内部地图上进行比对,瞳孔猛地一缩。

城郊,棋盘山山顶,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天文台。

“这是一个陷阱。”

李警官把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卫星图用力拍在桌上,图上那个孤零零的白色圆形建筑被红圈标注了出来。他的脸色因为愤怒和担忧而涨红。

“一个废弃的天文台,易守难攻,周围几公里都没有人烟!他们把你骗到那里,你就是瓮中之鳖!我绝不同意!”

我把加密手机上的对话内容同步到了隔离的电脑屏幕上,让专案组的核心成员都能看到。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嗡鸣。

“李队,这不是一次常规的抓捕行动。”我平静地说道,“你我都清楚,面对这种敌人,我们任何传统的布控包围都会被他们提前察晓。你派一百个特警过去他们可能只会看到一座空山。甚至,他们会把我们的行动,也当成‘演示’的一部分。”

“那你想怎么样?单枪匹马去赴死吗?”李警官的眼睛都红了。

“这不是赴死,这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神谕’到底是什么的机会。”我指着屏幕上的那句话,“‘让你亲眼看看’,他们不是在设局杀我,至少现在不是。他们对我这个‘变量’产生了兴趣,他们想测试我,观察我的反应。”

“这太疯狂了!”一位省厅来的老刑侦专家摇着头,“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犯罪组织的‘善意’上。”

“他们没有善意,只有逻辑。”我反驳道,“在他们的逻辑里,我现在是一个值得观察的样本,而不是一个需要清除的bug。在他们得到想要的观察结果之前,我比任何人都安全。”

会议室里陷入了激烈的争论。大部分人都反对我以身犯险。

良久,我站起身,看着李警官,一字一句地说道:“李队,周源的‘神谕机器’只是一个雏形,一个疯狂的猜想。但‘守望者’,他们拥有抗量子加密技术,他们可能已经让这个猜想变成了现实。我们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它如何运作,它的目标是什么。”

“如果它真的能‘计算未来’,那我们面对的就不是罪犯,而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威胁。我必须去我必须亲眼看到它。”

李警官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许久,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回椅子上。

“我拗不过你。”他沙哑地说“但你必须答应我,带上这个。”

他从一个金属箱里,拿出一个手表大小的黑色装置。

“这是我们实验室连夜赶出来的东西,基于你提供的思路。它不是一个简单的GPS定位器。它内部有一个独立的量子密钥发生器,每秒都在和我们这里的接收端进行一次密钥交换。只要你按下这个按钮,或者它检测到剧烈的物理冲击、生命体征消失,它会立刻发送一个包含了时间戳和最后位置的无法被常规手段拦截的求救信号。”

“这是我们能为你做的最后一道保险。”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装置,戴在手腕上。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一个沉重的手铐。

“好。”

在出发前的二十四小时里,我把自己锁在了机房。

我没有去研究天文台的地形,也没有去准备任何物理上的武器。我知道那没有用。

我的战场,在数据层面。

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编程界面。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快得几乎看不清。

我不是在编写防御程序,也不是攻击程序。

我在创造“噪音”。

我在编写一个“数据投毒”系统。

如果“神谕”真的靠海量数据来预测未来那我就喂给它最致命的毒药——那些看起来真实无比,却在底层逻辑上充满了悖论和矛盾的“垃圾数据”。

我编写了一个程序,它可以模拟出成千上万个虚拟人格。他们有自己的社交网络,有消费记录,有爱恨情仇,有符合人性的行为模式。但他们的每一个关键抉择,都指向一个随机数。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预测”这个概念最大的嘲讽。

我还编写了另一个程序,它能生成无数个逻辑上无法成立的“事实”。比如一份证明“1+1=3”的从格式到签章都完美无缺的伪造数学论文;一段记录着“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所有环境参数都天衣无缝的伪造气象数据。

我无法摧毁“神谕”,但我或许可以污染它,让它“消化不良”,甚至让它的判断出现偏差。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反击的方式。用逻辑的武器,去对抗一个以逻辑为食的怪物。

四十八小时后。

我独自一人,开着一辆最普通不过的国产车,沿着蜿蜒的山路,驶向棋盘山顶。

把车停在山脚的禁区外,我徒步走上那条早已被荒草覆盖的石阶。

越往上走,空气越是稀薄和寒冷。城市的喧嚣被彻底隔绝,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黄昏时分,我终于抵达了山顶。

那座白色的巨大的圆形天文台,像一个沉默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晚霞的余晖中。穹顶的观测窗紧闭着,像一只闭上的巨眼。

周围一片死寂。

我推开那扇没有上锁、布满铁锈的沉重铁门,走了进去。

大厅里空旷而布满灰尘,光线从穹顶的缝隙中投下,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柱。

正中央,那个本该安放着巨大天文望远镜的基座上,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一台造型极简的黑色终端机。

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屏幕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

陷阱或者说舞台,已经准备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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